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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笑荒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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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长剑砸破水波,沉入看不见的深处。

魔气缭绕四起,封住了深坑。

雨水消失不见,伤疤愈合在长夜。

没有了。

这回什么都没有了。

风雪夜归还了。

这把剑他丢了。

沾过江月白血的紫藤也砍了。

穆离渊深吸口气,慢慢站起身,想要在晚风里不带牵绊地走。

他已经抛掉了所有染着江月白气息的东西。

他只想能从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挣脱!

可牢笼不只是一把剑。

也不是这棵紫藤。

牢笼是天地、是万物、是无相无穷。

他走在没有星的夜里,想到天上的月。坐在没有紫藤的山边,看到飘落的花。

沉沦在没有江月白的人声鼎沸里,却看到白衣的背影。

他想要忘掉的人无处不在。

穆离渊步履沉重,他走了很久,但其实一步也没有走出去。

深坑积雨中的身影摇摇晃晃,将他困在这棵已经不复存在的紫藤树的坟前。

魔卫与魔侍都被他喝退。

在这个无人的黑夜,他终于可以卸掉那些满不在乎的虚伪神色。

他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只觉得痛。

撕心裂肺的痛、麻木茫然的痛。

痛到他口鼻都再次溢出鲜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穆离渊手指攥紧了左心口,指尖魔息已经刺破了皮肉。

他好想把这颗心剜出来。

以后就不会再感到痛。

可他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忽然记起天机秘境里的雨夜,淌血起伏的独幽琴弦。

在那场疯癫的性|事里,江月白的话音温柔得不合时宜:

“我在星邪殿里给你留了东西。”

穆离渊强行把自己拉回了不愿面对的现实。

什么东西

他费尽全力想要摆脱,可这一句回忆就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再跳回牢笼。

寻死之前,他还是想看看师尊留给他的东西。

夏秋轮转,四季交替。

魔界再一次下了新一年的春雪。

星邪殿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宏伟的废墟。

魔宫自从去年春日便从各地调来了数百魔修,专门负责搜查星邪殿。

可搜寻持续了数月,密室里除了刑具,什么都没发现。

穆离渊下令拆了宫殿、毁了密室、掘地三尺!

依旧一无所获。

江月白留给他的东西太难找。

殿前尘埃随风扬起、又随雪落下。

无人敢靠近这处断壁残垣。

因为魔尊发了怒,杀了所有找不到东西的魔修,说要烧了这座宫殿!

可又在第二日遣散了宫里所有的魔侍魔卫,说要亲自去找那个东西。

穆离渊在废墟深处一待就是数月之久。

大雪堆积,在残破的宫殿之上再建起一座冰宫。

穆离渊在这片无尽的废墟里不分昼夜地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没有任何属于江月白的东西。

断壁残垣中唯有刑架垂落的铁链晃荡,发出冰冷的声响,好似在讥讽地看着他——看着他这般绝望、看着他深陷泥沼。

穆离渊颓然坐在冰冷的石砖上,摸索到地上杂物中的酒壶,拎起仰头喝了一口。

酒早已发酸变味,酸涩从喉嗓一路爬进身体深处,把心肝都染成苦的。

他烦躁不堪,将手中酒壶狠狠摔在地上!

却又想起这是他曾经给江月白灌酒的酒壶。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变了表情,立刻俯身去杂乱的碎屑里翻找,拾起了裂成两半的酒壶。

指腹紧贴酒壶尖锐的裂口,将里面残余的酒液一滴一滴都接住捧在手里,再视若珍宝地一点一点喝尽。

虽然早就没有江月白的味道。

穆离渊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狠。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好像已经疯了。

天色渐入漆黑,夜幕之上无星也无月,透过结冰的殿顶,向下滴落着浓墨般的眼泪。

穆离渊怔怔地望着飘落风雪的夜空,远处惨淡的灯笼照来朦胧的光,将那些雪花映得清晰无比。

他看着冷雪覆下,却不觉得冷。

只要这世间还会下雪,他的心就能少痛一阵。

起码他还有十几年前春雪里的回忆。

模糊的碎片在孤独的雪夜里越发清晰。

秦嫣也许没有骗他,安神散不是害他的药,而是救他的药。

因为从前每当他嫌苦偷偷不吃师尊给的安神散时,就会感到体内有不安的东西在窜动、感到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漫长的惩罚随着时间发酵出威力,那些被忘却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残忍的回忆。

他在痛苦的梦里回忆起,许多年前,他似乎真的因为魔息作乱在妖林试炼里砍伤过其他弟子,失去理智,大开杀戒!

最后记不得发生过的一切。

那一年的妖林试炼是仙门弟子最多的一届,各家新秀弟子都进入妖林比试。

他就在那时失了控。

妖林中燃起魔火。

他的佩剑通体赤红,烧成了可怖的火剑。

火舌如血莲,分成六路向四周猛地绽开,每一条火舌都朝着奔逃的弟子追击而去!

周围的弟子们震惊怔愣之后,连忙慌不择路地逃命,惨叫声此起彼伏:

“救、救命!”

“穆师兄疯了......他疯了!”

“他走火入魔了!入魔了!”

仅仅在弹指转瞬之间,整座妖林便被通红的烈焰充满。

逃命的弟子只是刚艰难地向外伸出一只手,就又被残暴的火舌吞卷了回去。

哀嚎连天之际,一阵冷风陡然从远处袭来——

白衣飘然落地。

极寒冷气携裹着无数冰刃雪剑破风而来!将那些张扬摇晃的火舌尽数钉在了周围树干上!

烈焰被雪水浇灭,没了声响。

山林猛地陷入了戛然而止的寂静。

穆离渊在扑面的寒气中恢复了些理智,抬头看着面前的白衣人。

他双手的魔焰还在散发暗红色的雾气,可表情已经变得无辜又无措:“师、师尊......”

钉住火舌的冰刃受到召唤,微微颤动着,又从树干上猛地飞出,在空中凝结成了一把通体晶莹的冰雪长剑,飞回了江月白的手中。

“北辰仙君来了!有救了!”

周围受伤的弟子从魔焰中挣脱,都狼狈爬起身,向江月白诉说方才穆离渊的疯魔行径:

“北辰仙君!穆离渊他疯了!他刚才发疯了!”

“他眉心有魔火!我们都看见了!”

“他入魔了不认人,要杀我们......”

穆离渊摇摇晃晃地迈步,踉跄着走近江月白,低声喃喃:“师尊......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江月白左手收剑,右手翻手在他胸口拍了一掌——灵力流瞬间打进他经脉,冲散了魔息余焰。

魔气退去,穆离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身子一软。

被江月白接在怀里。

其他峰主与长老纷纷赶到,看到此处狼藉,皆倒吸一口冷气。

云桦沉默不语。秦嫣看着满地被打伤的弟子,变了脸色,问江月白:“这下怎么办”

纪砚从满地歪倒的弟子堆里爬出来,抹去脸上的血,起身走向江月白:“师尊,穆离渊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

他的话卡在一半。

烈火熄灭,夕阳渐落,林中只剩晚风。

江月白目如寒冰,垂眸冷冷看了纪砚一眼。

纪砚看着这个眼神,不敢再往下说。

他觉得讽刺,更觉得委屈——好似犯错的人不是穆离渊,而是说真话的自己。

苏漾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二十六家的人都被我拦下了,但这些弟子出去肯定还是要说的。”

云桦开了口:“雪归,我们不能再这样包庇......”

“洗掉他们的记忆。”江月白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抱着穆离渊头也不回地离开。

纪砚震惊地立在原地。云桦和苏漾齐齐色变。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不可思议地倒抽冷气!他们不敢相信清风霁月公正无私的北辰仙君,私下里竟会如此护短!

有的弟子爬起就要跑。

秦嫣眼疾手快,甩出指尖灵火!粉雾如绳索飞出,将弟子们团团围了起来,凝结成洗去记忆的浣忆阵。苏漾立刻抬手掐诀,接通了阵法中的灵力流。

阵中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洗去记忆的阵法灵光淹没。

魔火烧得穆离渊神志不清,周遭到处是错乱的声响和晃动着的人影......

但他却闻到让他安心的气息。

他躺在熟悉的怀抱里。

“师尊......”穆离渊喃喃,“我是不是闯祸了......”

江月白轻声说:“没有。”

穆离渊手指紧紧攥着江月白的衣袖。

他很害怕。

却也不必再害怕。

只要有江月白在,他就算犯下滔天的错误、捅出天大的篓子,也不必害怕。

暴雨流淌,冲散了昔年旧梦,故人容颜在雨中消失不见——

哪来的雨!为何要下雨!

再让他看一眼......

穆离渊从旧梦中惊醒,发觉雨竟是从自己眼里流出来的。

苦涩的雨放肆横流。

他眼眶酸痛,满脸都是水痕。

晚风寒冷,吹在泪痕上如刀。

穆离渊血迹未干的手指捂住脸,痛哭无声,无声得撕心裂肺。

他这次闯了谁都救不回来的祸。

再不会有人护着他。

因为他害死了唯一会护着他的人。

穆离渊哭得浑身颤抖。他根本熬不过这些漫长的黑夜。

他怕做梦。他怕梦醒。

他怕梦不到江月白。他怕梦到江月白。

他已经承受不住睁开眼后的落空。

他好......

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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