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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外传:少嵩之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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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老丐道:“是不喜欢,不过跟你没关系。”

沈怀忧不解:“那跟谁有关”

彭老丐道:“怒王。”

沈怀忧疑惑:“怒王”

彭老丐笑道:“怪他死得早呗。”

沈怀忧更是不解,狐疑地瞧着彭老丐,彭老丐只是笑,却不答话。沈怀忧唤店家沏壶茶,叫了点心,请彭老丐与觉证闲聊,一问之下才知觉证是个云游药僧,在少林学医,之后云游四海施医放药,听闻少嵩发生战事,赶来战场救死扶伤。天知道现在一个和尚在战场出没多危险,沈怀忧和彭老丐都佩服他的大胆仁心。

三人闲聊几句,眼看大雨渐歇,忽地马蹄劲急,溅起水,自客栈外急速奔过。

彭老丐眉头一皱:“出大事啦”

一名护院沿途呼喊:“泰山派来啦!泰山派来啦!”

这正是沈怀忧担心之事,暗道一声不好。觉证脸现悲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彭老丐调侃道:“别急着找佛祖,少林寺那儿不够他忙的。”

沈怀忧道:“彭大哥,咱们去看看”

彭老丐点头:“这个才对。”

两人乘马车奔向城墙,却被护院弟子拦住,说是没庄主命令不能上城。不一会,穆清搭着马车赶来,与沈怀忧彭老丐一同撑伞上城墙。

只见城墙下约莫三百多人的队伍打着泰山旗号,掌旗弟子身边站着一人,见穆清等三人上城,高声大喊:“是穆庄主吗”语气颇为倨傲。

这话借着内力远远送出,直达城墙之上,众人在大雨中犹能听得清清楚楚,显见领队之人功力深厚。莫说寻常护院,穆清一张脸也早已吓得惨白,他不会武功,正要大喊回话,彭老丐拉了拉他衣袖,问道:“穆庄主想说什么”

穆清一愣,沈怀忧对他道:“让彭大哥替你回话吧。”

穆清颤着声音道:“问他们来干什么。”

彭老丐提起内力高声道:“我是穆庄主侍卫,穆家庄住的都是百姓,你们来干嘛”

他声音浑厚,不仅中气十足,语音也无半点发颤,显得有恃无恐,穆清听他开口,心神稍定。

泰山派门人本以为穆家庄里都是寻常护院,没放在眼里,听彭老丐内力深厚,纷纷讶异于穆家庄竟有此等高手。那领队高声道:“咱们大批人马要借住穆家庄几天,还请开城门!”

借住是好听的,谁不知道泰山派是嵩山奥援,这是要占据城池。穆清心下难决,放泰山队伍入城固然不妥,可要拒绝,小小穆家庄怎禁得起这批凶神恶煞蹂躏

沈怀忧道:“彭大哥,耍个空城计”

彭老丐心领神会,道:“穆家庄里住满啦,挤不下!”

这话果然引起疑心,泰山派那领头的沉思片刻,高声道:“这般天色,说不得也得入城避个雨!”

穆清左右为难,问沈怀忧:“沈公子是青城世子,能不能出个面,就说你人在穆家庄作客,让他们退兵”

沈怀忧摇头:“他们不会伤我,却也不会理我,事急,穆庄主须快做决定。”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沈怀忧忙拉开穆清。彭老丐大喊:“他们要攻城!”

又一支利箭射穿穆清身旁一名守卫胸口,把穆清吓得面如土色。只听城下杀声震天,沈怀忧探头望去,泰山派弟子已攻至墙边,以箭雨掩护,唰唰唰一连三支钩爪甩上城墙。

眼看箭如雨下,穆清吓得大叫,沈怀忧忙将他拉离墙头。穆清腿脚发软,一拉就倒,沈怀忧才将他拖开两步,又一波箭雨来袭,彭老丐抢上前,刀光一闪,将来箭全数拨了开去。

护卫队长许义上前护住沈怀忧,喊道:“世子快走!”

又是一连几声惨叫,不少护院中箭,剩下的都退离墙头,这就给了泰山弟子爬上城墙的余裕。穆家庄的保镖护院不过是寻常守卫,虽然平时有操练守城,但莫说武功比不上正规弟子,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都慌了手脚。穆家庄团练教头古俊杰不住吆喝指挥抗敌,但毕竟只一人,顾此失彼。眼看泰山弟子已爬上墙头,古俊杰抢上前去,一刀将之劈死。沈怀忧见箭雨来到,高声大喊:“躲开!”

这提醒还是太慢,古俊杰正弯腰杀敌,一支利箭射中他左腰,穆家庄团练教头往前一倒,摔落城墙,被城下泰山弟子给乱刀分尸。

穆清眼眶通红,抓着沈怀忧手臂哀求:“沈公子救我!”

许义见泰山弟子攻上城墙,这群乌合之众显然无法拒敌,忙道:“请世子速避!”

沈怀忧知道以自己身份,嵩泰联军最多扣留人质,不敢伤自己性命得罪青城,他见穆清眼眶含泪,又听周围杀声震天,穆家庄那群护院无人指挥应战,泰山派弟子已攀上墙头。

“张亮、张明去北面指挥协防!”沈怀忧对贴身的十二护卫下令,“马景、蔡光去南面!许义跟剩下的人保护我和穆庄主!”

许义惊讶道:“公子,少嵩之争与青城无关,就算城破了,嵩山也不敢伤害公子!”

沈怀忧道:“君子知恩必报,穆庄主收留我们,我们得帮他!快去,莫要耽搁!”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沈怀忧见彭老丐缩在城垛边,挤上前去,彭老丐怪道:“你留下干嘛你是青城世子,躲远些,打完仗他们也不敢碰你。”

沈怀忧反问:“彭大哥又在干嘛”

彭老丐道:“帮忙啊!这群泰山弟子进城,能有好事”

沈怀忧道:“都说了是兄弟,我也得帮你。”

彭老丐哈哈大笑:“行!小心,来了!”

彭老丐站起身来横刀一斩,将两名泰山弟子劈落城下。沈怀忧坐镇城墙,指挥护卫泼油点火,穆家庄缺乏守城器具,只能借助城墙阻挡敌军,护院抵敌不住,节节败退。不久后城墙上已站了三十余名泰山弟子,穆家庄护院纷纷溃逃,有人杀向沈怀忧,许义等人上前御敌,许义喊道:“公子,还是退往城下吧!”

沈怀忧见南边还有泰山弟子爬上城墙,喊道:“彭大哥,南边薄弱!”

彭老丐应了一声,沿城墙奔去。他武功当真高强,砍倒一人,一个旋踢将一名刚攀上城墙的泰山弟子踢下城楼,随即一矮身,左劈右斩,一路杀将过去。可攀上城墙的泰山弟子越来越多,十余名泰山弟子围着他转,剩余的穆家护院斗志不足,早四散逃逸,彭老丐身陷重围,左右支绌,沈怀忧见状虽然焦急,但他此刻也被泰山弟子包围,救援不得。

一团刀光卷入,将泰山弟子杀退,彭老丐定睛一看,喊道:“杨兄弟,你也来了!”

杨景耀道:“大师在

两人背对而立,联手抗敌,刀光如电,虽然相识不过一个多时辰,这两名血性汉子却敢将自己后背交给对方守护。两人如虎入羊群,城墙南端的泰山弟子纷纷倒下,清出一块空地来。

“城北吃紧!”杨景耀大喊一声,当先杀出,彭老丐追了上去,还快了他几步,两人所经之处又是一片刀光血雨。

守不住,虽然战局展开不到半个时辰,沈怀忧便已明白守不住。穆家庄这群乌合之众完全不是正规弟子对手,且士气涣散,只靠彭老丐、杨景耀两人,还有自己带来的十二骑,根本对付不了数百名泰山弟子。

沈怀忧对穆清道:“穆庄主,穆家庄守不住,只能投降。”

穆清脸色大变,谁都知道这群泰山弟子进城后会发生什么,难道还当真能借住几天就走穆家庄至少得被洗劫一空。自己养的这群护院在正规弟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庄里有六百多口亲眷,还有自己的妻子跟儿子穆劼……

“我来跟他们谈。”沈怀忧想着或许能靠自己身份地位保住穆家族人性命。

穆清难掩悲痛,叹了口气,正要下令开城投降,一名护院忙不迭奔上城墙,报道:“庄主,西面来了一群和尚,想入城!”

沈怀忧大喜过望:“有救了!”

穆清明白,进城的即便是少林,穆家庄也不会平安无恙,但比起已经得罪的嵩泰联军,至少这群和尚还有慈悲,会留有余地。

“开西门!”穆清下令,“放少林弟子入城!”

大批少林弟子从西门涌入……

暮色四合,城墙上只余哀鸣声,泰山弟子已经撤退,少林弟子欢声雷动。彭老丐和杨景耀浑身血污,背靠背不住喘气,累得不想动弹了。

“操!”彭老丐大叫一声。

沈怀忧扭头看去,只听杨景耀也高声大喊:“饿了!”

彭老丐大声道:“老子要吃饭!”

杨景耀也大喊道:“很多很多饭!牛肉,要大块的!”

两人齐声大笑。

穆清抓着沈怀忧手臂,泪眼婆娑:“沈公子,我们守住穆家庄了!”

沈怀忧摇头叹道:“我们没守住。他们只是撤退,穆家庄是要地,他们明日必定会再来取。”

穆清愣住:“你说……他们明天还会来”

沈怀忧点点头,来援的少林弟子比想像的更少,只有两百余人,若敌军众多,穆家庄仍是守不住。

穆清茫然若失,怅然离开城墙。

篝火在城墙下燃起,来自少林的僧兵与俗家弟子们吃力地剥下尸体上的皮甲,搜刮值钱财物。

少林队伍的领头法号子晓,暂时接管穆家庄所有事务,穆清正交代族人收拾行李离开穆家庄,包括他的妻儿,而他自己却要留下。

彭老丐跟杨景耀没吃着想吃的牛肉,连饭也没有。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安居一方的小城,现在却已乱成一团,沈怀忧跟他们坐在城墙一角歇息,杨景耀啃着随身带的馒头。

许义双手各提着个三层食盒走来。“公子!”他将食盒打开,取出盘碗一一放在地上,里头有烤得酥焦的鸡肉,还有鱼片、烩三鲜跟彭老丐最想吃的牛肉。

“子晓大师说事乱无法招待,请公子海涵,稍后再向公子致谢。”

沈怀忧问道:“弟兄们还好吗”

许义道:“只受了轻伤,都在休息。”

彭老丐立刻凑上前来,无视许义不满的眼神,也不用筷子,伸手捏块鸡肉塞入嘴里,赞道:“当青城世子的兄弟就有这好处!”

沈怀忧让许义退下,对杨景耀道:“杨兄弟一起吃吧。”

杨景耀道:“我吃馒头就好。”

沈怀忧道:“看杨兄弟吃得这么香,我都好奇这馒头什么味道了,能否分给在下半个”

杨景耀道:“一人一种命,我是吃馒头的命,你是吃鸡腿的命,就算今天突然想吃馒头,能吃几天,吃多久”

沈怀忧笑道:“总要尝过才知道滋味。”

杨景耀答道:“没多的了。”

沈怀忧也不恼他无礼,问道:“觉证大师呢”

彭老丐指着另一端道:“还在那儿救命。”

沈怀忧道:“我去找大师,彭大哥可得给我留些。”

彭老丐吃得唏哩呼噜,话都说不清:“你先去,我再吃两口,饿死了。”

沈怀忧起身,提着一盏灯笼离去。彭老丐又夹了块牛肉放嘴里,望向杨景耀:“你今天在城墙上有没有见着沈公子”

杨景耀道:“见着了。”

“他本来不用上城墙,可他偏偏上去了。”

杨景耀默然不语。

彭老丐掀起食盒最下层:“他还替和尚准备了斋菜,挺有心啊,还想着一起吃饭。”

杨景耀默默吃着馒头,一块牛肉砸到他脸上。杨景耀抬起头,不满道:“干嘛”

彭老丐道:“别太给自己长脸,吃吧。”

杨景耀默默将牛肉放进嘴里,跟着彭老丐起身,跟在沈怀忧身后。

沈怀忧提着灯笼沿着城墙来寻觉证,细微哀嚎声音远远传来。

“忍着点。”觉证跪坐在城墙旁,在微弱灯火下为一名浑身是血的俗家弟子急救,不住在伤者身上扎针,用特制的熏香为他舒缓痛苦,那人不住呻吟。

“大师。”沈怀忧轻声呼唤,走近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那人肚子鼓涨,满是鲜血,沈怀忧虽不通医理,也能看出这人肚子里正在流血,脏腑受创深重,觉证压着伤者小腹,要他撑住。

“没救了。”是彭老丐的声音。沈怀忧回头望去,见着了默默跟来的彭老丐与杨景耀。

“他救不活。”彭老丐说。

“贫僧知道。”觉证回答,仍是专注医治伤者。

“你只是让他更痛苦而已。”杨景耀说道。

“贫僧知道。”

沈怀忧劝道:“大师也累了一天了,救人先救己,歇口气,吃点东西……”

觉证没理会沈怀忧,只对伤者说道:“撑住,就要找着了。”

彭老丐与杨景耀互看一眼,正要上前阻止,一名僧兵快步走上,怀里抱着个婴儿,高声喊道:“师叔!找着了,找着了!”

那僧兵将婴儿抱到伤者面前:“你媳妇还不能下床,我把你儿子抱来了。这是你儿子,你儿子!”

那伤患勉力仰起上身,接过襁褓看着自己孩子,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指轻轻摸着婴儿脸颊,笑道:“长得……长得……真像我……”

伤患微笑着断气了,觉证低头双手合十,默默诵了两句经文,低声道:“这人跟我说,下午泰山派攻打城门时,他妻子恰好临盆,他连自己孩子都没见上一眼,就上了城墙御敌。”

沈怀忧心中难过,问道:“你让他苦苦支撑,就是为了让他见儿子一面,含笑九泉”

觉证默然不语。僧兵抱着婴儿起身,对觉证恭敬道:“师叔,我把孩子抱去还了,他爹娘还等着呢。”

沈怀忧三人都是一愣。觉证点点头,僧兵将孩子抱走,沈怀忧顺着那僧兵离去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对夫妻正殷殷望着。

觉证说道:“他妻子听说他上了战场,心神激荡,难产,母子……俱亡。我这师侄找了许久,才找着个刚出生的孩子。”

沈怀忧拍拍觉证肩膀,叹道:“大师,歇会吧。”

篝火前,觉证席地而坐,默默吃着素面,彭老丐躺在地上,双手作枕,翘着脚望天。

杨景耀扔了个馒头给沈怀忧,这还是杨景耀第一次主动搭理他,沈怀忧抬头望来。

“原来还剩一个。”杨景耀道,“就怕你吃不惯。”

沈怀忧感到一股暖意,笑道:“谢了。”

馒头又干又硬,握在手里,稍一用力便有碎屑落下,沈怀忧试着撕开馒头,但实在太干,只能一块块剥下。

他从没吃过这种馒头。

“好吃吗”杨景耀问。

沈怀忧笑道:“饿极了,什么都好吃。”

彭老丐忽地骂道:“操!什么世道,好端端一家人,就一下午,灭门了,仇名状都没这么狠!”

觉证停下筷子,低声诵了句阿弥陀佛,念完继续吃。

杨景耀道:“嵩山想当第十大家,反出少林,上头起个念想,下头得死多少人”

彭老丐一边折着树枝,一边问:“和尚天天念佛,你说,佛会来救我们吗再过五十年,这世道是更好还是更坏”

觉证放下筷子,拿袖子擦去嘴角油渍,双手合十,道:“缘起性空,因果有自,贫僧揣度不到,但知唯有慈悲佛法能感化愚昧,度世救人。”

彭老丐道:“嵩山派可没被佛法感化。”

沈怀忧道:“彭兄弟别老挑大师的刺,您倒是说说,您怎么看”

彭老丐道:“路不平,有人踩。世道安稳,大家就是好人,世道不稳,总会有几个看不过眼的出来管事。”

杨景耀笑道:“彭镇浩,彭大侠,湘北道上救孤女,以一抵十退强敌,合着你才是救世的活菩萨”

彭老丐丢了根小树枝在杨景耀脸上:“早上还拍我马屁,叫我兄弟,晚上就调侃上爷了!”

杨景耀笑道:“老前辈,爷是您自称的,可不是晚辈叫的。”

彭老丐呸了一声,问沈怀忧:“沈公子怎么想”

沈怀忧想了许久。菩萨太远,大侠太少,青城在九大家中并不强盛,唯一的功勋大抵是先祖顾琅琊提出昆仑共议,停下三十余年战火。他道:“五十年太远,眼下尚未可知,沈某只望以中道传后,不偏不倚,后人的事,后人自担之。”

彭老丐笑道:“说起后人来了你是青城世子,你儿子未来也是青城掌门,你倒是说说,这乱七八糟的世道,你打算怎么教儿子”

沈怀忧想了想:“谦谦君子,灼灼有辉,退可独善其身,进能兼达天下,使太平盛世重临。”

彭老丐道:“这是打算教个圣人出来杨兄弟呢”

杨景耀沉思片刻,道:“我只希望我子孙能有骨气,不攀附强权,不欺凌弱小,我希望他永不屈服。”

彭老丐骂道:“操!我就说你总想造反,这不就露馅了”

杨景耀道:“别光我们说,你又怎么教儿子”

彭老丐道:“他要是还记得侠字怎么写,我就谢天谢地啰。我说和尚……”

众人看向觉证,觉证一愣,有些尴尬,道:“贫僧是出家人。”

沈怀忧道:“大师一身精湛医术,总不好不找个传人。”

觉证道:“那就希望他是个实诚人,不慕虚华,不图享受,若是能不近女色,潜心向佛,那便更好了。”

彭老丐搔搔头:“怎地我觉得这个最难”

众人都笑起来,连觉证也笑了。

沈怀忧想起明日泰山派将再来,严正问道:“明日若穆家庄破,你们有什么打算”

觉证道:“贫僧若是大难不死,要留在封县医治伤患。”

彭老丐骂道:“操!怎地大半夜的,和尚你这光头还是亮得扎眼”

杨景耀道:“我得找到昨日那三兄妹,我送他们来,得保护他们周全。”

彭老丐笑道:“我打算躲你车上,跟着你青城旗号走,保平安。”

沈怀忧拱手道:“沈某定当尽力周全诸位。”

彭老丐道:“随缘吧。睡觉了,明日还得早起受死呢。”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觉证便开始医治伤患。沈怀忧与彭老丐、杨景耀登上城墙与少林领队子晓和尚会合。这位子晓大师是个虔诚的和尚,对怎么守城毫无想法,听说昨日是沈怀忧协助守城,于是道:“还请沈公子相助。”

“这么打仗,不输还有天理”彭老丐在杨景耀耳边低声嘀咕,沈怀忧听见了,只能苦笑。

穆清下令开城门,让穆家家眷与民众陆续离开,车队拖得老长。送走妻儿后,穆清一扫昨日怯懦,站在城墙上,显然已有以死殉城的决心。

这不是为少林,而是为了穆家庄。

昨日的大雨让土地泥泞,沈怀忧希望能拖慢泰山派的脚步。他打听少林援军几时抵达,但他虽协助守城,终究是外人,子晓并未对他透露太多口风。

城墙上架起一口口大锅,下边堆满木柴,僧兵与俗家弟子备好弓箭。箭不多,这批急援的僧兵没带足够的辎重,守城的情况不容乐观。

援军先来还是敌军先来还没到中午便有了答案,东面深绿色的泰山旗号飘扬着。

“烧油,备弓箭!”沈怀忧下令。

至少有五百人,沈怀忧想,说不定后面还有。他注意到泰山派队伍中有一个人穿着格外显眼的鲜红色甲衣,身形高大,马上挂着把斩马刀。

队伍排开,三座三弓床弩被架起,这是攻城利器,也是沈怀忧最不想看见的东西,看来泰山派大军有备而来。

在距离穆家庄两百丈远时,泰山派发起了进攻。沈怀忧喊道:“放箭!”箭如雨下,射倒许多泰山弟子,对方立刻射箭还击。

三支踏撅箭钉入城墙,钩索将城池牢牢钩住,少林弟子倒油,放火,用弓箭御敌。

第二排踏撅箭钉入城墙,杀声震天。

第三排踏撅箭射入城墙后,已足够泰山弟子攀爬,接二连三的泰山弟子登上城墙,彭老丐与杨景耀率领一众慈悲的少林弟子杀敌。

“西面!”一名少林弟子焦急地奔来,“城西有人来啦!”

子晓喜道:“是张师兄来了吗”

“是嵩山的旗号!”

沈怀忧吃了一惊,他们只有两百余人,穆家护院不济事,无力防守西面。但现在没空考虑西面,城墙上的泰山派弟子越来越多,即便有守卫保护,沈怀忧也不得不拔剑应战。

他趁许义架住一名泰山弟子手上利剑,一剑捅进对方腰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长剑贯穿别人身体的感觉非常古怪。

城墙上的泰山弟子越来越多,倒下的少林弟子也越来越多,彭老丐与杨景耀虽奋力杀敌,但周围敌人只多不少,且西面没有驻兵,嵩山很快就能攻进来。

“守不住啦!”彭老丐高声大喊。

杨景耀喝道:“我还能多杀几个!”

沈怀忧的贴身守卫张明、张亮兄弟负伤倒下,还有四人被困在泰山弟子群里,眼看凶多吉少。

“公子,守不住了,避敌为先!”许义喊道。

一条人影在许义身后高高跃起,刀光劈下,沈怀忧惊道:“小心!”

许义急转身。他是三峡帮嫡系,沈怀忧的贴身护卫队长,武功不高是不可能站上这个位置的。他横刀一架,火光四溅,只觉一股大力压下他手中刀,彷佛他的抵挡只是徒劳无功的架子。“噗”的一声,斩马刀在他胸口划出一道深痕。

是沈怀忧一早注意到的那名穿红色甲衣使斩马刀的高手。

马景、蔡光同时挺剑向那人刺去,那人斩马刀一扫,后发先至,马景蔡光闪避不及,同时负伤。那人挥刀向沈怀忧砍来,沈怀忧知道对方力大,运起三清无上心法挺剑迎上,“锵”的一声,火光四溅,沈怀忧手一麻,勉强抵住这一刀。

是个顶尖高手!

砰!沈怀忧被红甲高手踢中小腹,只觉天旋地转,不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止住,刚想起身,只觉得肚里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红甲高手正要再上,子晓和尚挥着禅杖打来,红甲高手侧身避开,左肘一屈,正撞中子晓面门,随即挥刀横扫,只两招就将这位少林领军拦腰斩成两段。

许义见对方武功高强,高声喊道:“公子快走!”

沈怀忧疼得站不直身,眼看红甲高手逼近,死亡迫在眉睫,忽闻一声暴喝如晴天霹雳,彭老丐纵身跃起,两横两竖四道刀光劈下。

红甲高手挥刀上迎,连续几声脆响,竟挡下彭老丐杀招。彭老丐知道对方功力深厚,绕身缠斗,他虽刀法精妙,但对方也是顶尖高手,兼且身材高大,斩马刀更是长兵,舞得风声猎猎,彭老丐近身不得。

忽闻破风声响,不知哪来的冷箭正中彭老丐右肩,机不可失,红甲高手飞起一脚将彭老丐踢下城墙。彭老丐摔得骨头都要散架,眼见一条黑影罩来,那红甲高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双脚踩向他,彭老丐忙翻身避开,尚不及起身就被踢得沿地滚开,疼得不住骂娘。

高手相争,只在毫厘,红甲高手大占优势,斩马刀劈来,一刀接着一刀,丝毫不让彭老丐喘息。

又闻一声喊,杨景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挥刀砍向红甲高手背后,逼得红甲高手回身自保。彭老丐趁机折断箭杆,抬头一看,只见杨景耀在红甲高手身边不住游斗,被那长柄大刀所拦,近身不得。

红甲高手双手举刀过顶,向下连劈七刀,刀刀势大力沉,这是泰山派压顶刀法,杨景耀初时尚能抵挡,到得第七刀,双臂发麻,只得狼狈躲闪。彭老丐挥刀去救,还未近身,斩马刀已劈来,双刀交击,彭老丐右肩剧痛,只得退开,杨景耀又挥刀来救。

“操,不能这么打!”彭老丐自知受伤力疲,硬碰讨不了好,忙左右张望,发现旁边有间铁铺,弃刀抢进铁铺里。

杨景耀与那红甲高手交战,节节败退,彭老丐从铁铺中奔出,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向红甲高手背后攻来,红甲高手回身劈来,彭老丐双手一合,竟夹住那柄斩马刀刀刃。

是个火钳子。

彭老丐嘿嘿一笑,双手用力一扳,将斩马刀压下。杨景耀挥刀砍来,正中红甲高手后背,但这人武功当真高强,向后一记穿心腿踢中杨景耀肩膀,双手扭刀要挣脱火钳。彭老丐借力飞身而起,双脚重重踢中红甲高手胸口,红甲高手口吐鲜血,摔飞在地,斩马刀脱手,彭老丐正要上前杀了他,身后喊声大起,彭老丐回头望去。

是嵩山旗号,西门毫无阻碍,轻易就被突破,数百名嵩山弟子涌来东门驰援。

杨景耀也看见了。不仅如此,东门城墙也已失守,沈怀忧扶着重伤的许义,与穆清在仅存的四名守卫保护下缓缓从城墙上撤退,城墙上已竖起泰山旗帜。

彭老丐叹了口气,望向杨景耀。杨景耀被踹得不轻,嘴角见血,仍笑看彭老丐,缓缓站起身来,把刀护在身前。

输了,彭老丐笑了笑,扔了火钳,摊摊手,捡起自己佩刀。至少多撑了一夜,让穆家庄人逃走,自己也不算白干活。

红甲高手摇摇晃晃起身,他被彭老丐一脚踢得头晕脑胀,见斩马刀落在路中央,上前弯腰去拾。

“砰”的一声巨响,一匹不知哪来的高头大马将红甲高手撞飞,马上是名穿着盔甲的僧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怀忧、彭老丐、杨景耀都不禁错愕。

“杀!”少林旗号在南边扬起,大批僧兵骑马冲出,将嵩山队伍冲散。援军来了彭老丐一愣,深深吸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杨景耀,与沈怀忧会合。

三人靠在城墙边气喘吁吁,全身疼痛,看着少林僧兵与嵩山弟子交战。

“咱们守住了”杨景耀问。

沈怀忧点点头:“应该说,是少林守住了。”

“和尚在哪他没事吧”彭老丐软坐在地,左手捂着中箭的右肩,龇着牙说,“我还得靠他疗伤呢。”

“和尚这里多的是,你说哪个”杨景耀问。

沈怀忧哈哈大笑。

撞倒红甲高手的僧人驾马回到城门边,居高临下望着沈怀忧。一支不知哪来的利箭从侧面射来,僧人头也不回,凌空一把撷住。

“贫僧子秋,你们是什么人”子秋扔下箭矢,冷声质问。

两天后,彭老丐与杨景耀离开穆家庄,沈怀忧却被子秋留下。昆仑共议三十三年,这四人曾在穆家庄短暂相遇,而后各奔东西,他们的后人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而发生在穆家庄的故事,还未谱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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