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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396 一声锤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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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犯下这一罪孽的人该有多悔恨呢?而我,我难道不应该感谢她吗?她给了我最完美的借口——我不能回去,不是因为我践踏了母性,而是因为我想要保护我的孩子。

“你看,托里亚,奥秘解决不了全部问题。无论拥有什么样的伟力,只要他还与现世有所联系,他就永远无法不受任何伤。而人要承受的痛苦,就算是神灵也无能为力。”

她注视着远处,忽然笑了一声:

“我忽然想到,现在那个孩子应该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索尔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看到的是一个应该被投入铸炉活活烧死的荡丨妇,还是一个背叛了凡尘要求一个女人不可以背叛的一切的女人,她应该值得一个巴掌,一顿拳脚,一口唾沫,还是他应该给朋友的握手和拥抱?

“……不。”他说,“你没有……”

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看向面前的女人,缓慢而吃力地问:

“我能做些什么帮助你吗?”

赫尔塔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吸了一口烟,几秒后垂下眼睛,发现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了。

她丢掉烟蒂,又点了一支烟,转头看向他,淡淡地说:

“你不能,托里亚。你不是马德兰,我也不是芳汀,你不能拯救我,我不需要帮助。”

他依旧看着赫尔塔,重复了一遍:

“我能做些什么帮助你吗?”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像是想要深深地看进他的心,看清楚他为什么想要救每一个人……他为什么会这么自大?为什么会无法不去感受?托里亚不知道,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做些什么,好让他看到的那些痛苦能被他分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或许就能有一个人被救。

他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终于,一点细微的笑意从那片深海里浮了起来。

赫尔塔低头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枚硬币。

她用右手把硬币向上抛起。

小小的银光在空中翻转,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它划出的轨迹上,仿佛那就代表了命运。

硬币在空中翻转几周,被赫尔塔“啪”地拍在手背上。

赫尔塔打开手掌,露出手背上背面朝上的硬币。

“那就来帮我选择吧。”她笑意盈盈地说,“我应该继续假装忘记过去,忘记我们今晚的对话,还是应该设法接近那个孩子,请求我能够得到原谅。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去做——告诉我,托里亚,这一面代表着什么选项?”

硬币躺在她的手背上,折射出一点微弱的银光,托里亚看着这点银光,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光芒,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给那个孩子写封信吧。”他说。

赫尔塔望着他,目光渐渐越过了他,思绪似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指间的烟渐渐烧出了一段长长的银色烟灰。

烟灰断了,她吸了口烟,微笑着说:

“好。”

舞会结束后,索尔独自回到了十八区,走在蒙马特高地的街道上。

他双手插兜,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巡游,被他看到的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下头,感觉他在看他们每一个人,没人意识到,他其实什么人都没有看。

快走到公寓时,他停下来,看向对面的面包店。

“哗啦!”

玻璃被拳头打碎了,一个年轻人把手从洞里探进去,匆忙抓起一块面包,不顾自己流血的胳膊,转身就跑。

索尔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跌跌撞撞跑远,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知道如果他能够把面包带回去,他去世姐姐留下的三个孩子今晚就能够不在饥肠辘辘中入睡。

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眼中正义的化身,今晚坐视了一场犯罪发生。

时间迅速地滑了过去,赫尔塔似乎寄出了那封信,几天后,索尔从她茫然中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神情里知道了那封信的结果。

他忽然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着一口气。

之后,索尔注意到,赫尔塔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她的笑容变得更柔和、更轻松、更愉快了,下班后似乎也不怎么去沙龙了,和海瑟说话的口吻甚至都更操心了点。

“赫尔塔以前还说我叫她老妈有点早呢……”海瑟在私下里嘀咕。

四月的一天,赫尔塔早上没有来上班。索尔等了一早上,也没有等到她来裁决局,或者让人递个请假的消息。

“今天下班后,我们去赫尔塔家看看她吧?”海瑟提议。

几个警员从裁决局外匆匆进来,直奔警司的办公室,索尔看到了他们:

“再说吧,等会恐怕有案子。”

过了会,那几个警员跟着警司一起走出办公室,向着他们的房间走来,索尔注意到,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悲痛以及愤怒的神情。

索尔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突然感觉到胸口有些闷,仿佛喘不上气。

警司抬起头看向他,先是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

“索尔……”

所有声音忽然从他的耳中远去了。

他看着警司的嘴上下开合,他带着其他人离开裁决局,沉默地来到赫尔塔的家,那栋房子已经被围了起来,几个警察站在门外,他们看到了台阶上的赤红,浓郁到了极点的赤红,已经干了很久。

他伸手阻挡住了海瑟,捂住了她的眼睛,埃里希和坎贝尔面沉如水地进了门,他把海瑟交给门外的警察,刚转身要进门,忽然前面进去的两个人冲了出来,蹲在地上疯狂呕吐,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越过他们,走进了房子里。

客厅被涂抹成了红色。

粘稠的血肉碎末黏在墙壁上,桌椅上,沙发上,天花板溅上了浓腥的血,血珠一滴滴落下来,在地上积聚成血泊,里面混杂着破碎的骨片,血迹深深渗进了地板的缝隙里。

这不像是杀人现场,反而像是一个人被野兽生生啃噬的现场,凶手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她,她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大部分血肉消失不见了,剩下的血肉在房子溅得四处都是。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她没有反抗。

他将那些碎片一块块捡了回来,装进袋子里,交给跟来验尸的医生,裹尸袋里的血肉像是摔在地上的柿子。他没有去看袋子里的血肉,他的大脑似乎冻僵了,仅剩的一部分维持着冷峻的理智,如同过去的每一次行动中一样,冷静地进行调查。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刚才在询问周围居民有没有在附近看到可疑人士,得到的答案是没有陌生人,但他们今早的确看到有人从赫尔塔家离开,边走边发疯一样大笑。

这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火光。

静默忽然间消失了,数不尽的声音重新涌入他的耳中,嘈杂,响亮,震耳欲聋,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听到了海瑟的哭泣声,听到了医生的叹气声,还有从面前警察口中说出的话:

“他们说,死者曾经向他们介绍过,那是她的孩子……”

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叮!”

那是不知何处传来的锤声,沉重而又迅疾,庞大而又恢弘,在他的颅骨间回荡,像是铁锤重重击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眼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他闭上眼睛,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冲出房子,弯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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