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村志2(1/2)
人们说穷人家孩子能吃苦,有长进,这话不假。石子在艰苦的条件下,像一棵松树苗那么耐寒,即使在石头缝里,仍能扎下根来,迎接雨露风霜,茁壮生长。终于学有所成,在县文化界崭露头角。他写出的作品,文笔犀利,朴实无华,既讴歌时代,又敢揭疮疤,很受读者青睐、业界推崇。一篇篇力作问世,一步步台阶攀登,他被推举为县文联主席,成了本县宣传主旋律、弘扬正能量、鞭笞阴暗面的领军人物。
但石子不失一介书生之迂腐,清高自负,不懂的当今权钱交易下的官场潜规则,一遇到用钱的问题,总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他会把中国的方块儿字组合成精美的语言,但他对柴米油盐酱醋茶却粗心淡漠,对官场上那一套阿谀奉承、肉欲横流、金钱交换更是一窍不通。脑子里有墨水,不等于肚子里有酒水。长着两条腿,不等于能在社会上走得开。
一次,他刚出版了一本杂文集,便有几位曾经的好友登门拜访。他们连那本书的封面都没见过确是好一顿当面奉承:“老兄,真是大才,俺们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深感荣幸!你是咱们的骄傲!”夸赞过后,便向他伸手借钱,这让他十分尴尬。他们哪里知道他还欠着出版社两万元出版费呢!朋友们都不相信他真没钱,都拉下脸来,悻悻而去。
让他最感到内疚的是,那位曾经资助过他的叔叔,没能得到他的回报而猝死,叔叔的孩子们想投靠他谋个一官半职,他又没那能耐,都骂他是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鳖羔子!”
权不大,钱不多,该照顾得不能照顾,该接济的不能接济,他这才知道钱比他的名节更重要。别说别人势利眼,不和“方孔兄”结拜,前进路上步步维艰呐!因而,原来那个朴实爽快、直言无忌的文化人,为赚钱而挥笔耕耘了。原来那个不修边幅的大才子,开始注重自己的衣着打扮了。石子起码在经济上宽裕起来了,但他在人格上却不再有人看重了。
一个近乎文盲的山村干部,与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坛骄子,谈论编写村志,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但却谈成了。因为张春来也学会了现如今官场上那套“饭桌上谈生意,酒杯里见长短”的待客之道。一顿饭花出两千多,把个石子喝得醪香扑鼻,五内生津,醺醺然、昏昏然,拍着张春来的肩膀说:“啥钱不钱的?小气了不是?放心吧!俺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为张书记完成宏图大志,为昂首镇新农村建设,添砖加瓦了!”
果然,石主席一言九鼎,礼拜天如约而至。一回生两回熟,酒席宴前成朋友。昂首村成立了“村志编委会”,石子为主编,高广、傅玉成、潘岂缘、尚良、仇德劭、苟成兑、许老寡等给搜集材料,开始挂牌工作了。村委会二楼腾出一间屋子,一张床、一套被褥、一把椅子、三个沙发、一个写字台、一部电脑、一部复印机、一个文件柜,文具纸张齐备。石主席住在楼上,一日三餐由鬼脸儿二神经宫商阙安排照料。高广等按照石子的分配,各负其责,有条不紊地挨门逐户采访、搜集整理第一手资料,大量素材源源不断摆放到石主编的写字台上,经石主编审阅后,提出指导意见,再下去重新斟酌。反反复复多次,才算初步定稿。
一个封闭的山区小镇所在地,在这里生存了多少代靠滹沱河乳汁养大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生生不息,繁衍至今。多少兴衰,往事如烟,有文字记载的几乎为零。足见此地之落后与文化匮乏。从哪儿入手呢?好在村里还有十几位耄耋老者,他们是村里的数据库,村史的经历者,或知情者,从他们的口中,或口口相传中,可以追溯到好多年代前的过往经历;好在村里还有许多古庙古迹,残碑梁记,古堡断垣,买卖字号,等等,见证了从宋至今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留下了珍贵的实物资料。经过编委会这些人的辛勤挖掘,小村像个大矿藏,有取之不尽的宝贝。石主编掌握着编写尺度,在众多材料取舍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楼上是静谧无声的编辑室,楼下是喧闹嘈杂的锣鼓队,石主编紧紧关闭着的房门,不时被鬼脸儿二神经推开、关闭,关闭、推开。石主编皱皱眉头,埋头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鬼脸儿二神经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不着调的疯话:“看看吧,石主席,这可是俺们村精华中的精华!一水儿的十七八的大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瞅瞅,都是些上等的货啊!俺要是再年轻二十年,嘿嘿!都是俺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哩!难道你们这些文化人,不懂得男欢女爱?”说着说着,他把石子硬拽到窗前,用手指着楼下的锣鼓队说:“看看吧,就当解闷儿哩!”
楼下几十个年轻女子,像朵朵迎风招展的花朵,在领队龚艳艳的指挥下,变幻着舞姿,擂着大鼓,拍着大镲,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伴着他们那悦耳的“哎嗨!”号子,可谓步调一致,节奏紧凑。她们那雷鸣般的鼓声,撞击着观者的心头,这是一种振奋人心的节奏,这是一种催人奋进的旋律,这是一支撩拨人心智的队伍,难怪出家人印觉路过此地总是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匆匆而行或绕路而走呢。难怪鬼脸儿二神经一听到锣鼓声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疯话连篇呢。石子不比印觉的定力差,但也架不住鬼脸儿二神经天天在他跟前撒扬这些美女们的“风流韵事”,被撩拨的有点恍惚,无法下笔。
文人有逑,不似乡下人那么直截了当,赤裸裸地向女方表白,而是自我陶醉,脑子里幻化出各种各样美丽的影视场景,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场景中的男一号,急切地等待心上人登场。而那些漂亮的乡下姑娘们,或有自己的归属,或有自己的意中人,或有自己热恋的对象,或有自己钟情的相好的,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作家,这位文质彬彬的大人物,好奇过,了望过,议论过,可就是没想过接近这位高高在上的城里人。
每当楼下锣鼓敲响,鬼脸儿二神经总要上楼来挑逗一番。石子不得不撂下笔,跟着鬼脸儿二神经向楼下鸟瞰。鬼脸儿二神经总问:“看上谁了?俺给你背斗子去!”
“那个领队的叫啥?会玩电脑吗?”石子终于打问锣鼓队的人了。
鬼脸儿二神经嘻嘻一笑说:“她叫龚艳艳。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不会玩电脑的?会!而且是高手!怎了?看上她了?”
石子一本正经地说:“俺这里该写的东西太多了,假如有个帮手,能帮俺把写好的稿子存进电脑里,那该省下俺不少时间呢!”
“这有何难?俺是锣鼓队的领导,那闺女就听俺的话,俺现在就把她给你叫上来!”
龚艳艳是新时代的女性,活泼开朗,不拘泥传统礼教,敢爱敢恨,有很多异性朋友,但从来不干出轨的事儿。他参加锣鼓队,是因为升学无望,补习又头痛,寂寞无聊,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为了锻炼身体。鬼脸儿二神经让她给楼上那位肉头肉脑的、一直盯着她的石先生当“秘书”,她感到像被猫抓了一下似的难耐,只淡然地说:“开玩笑哩吧?俺只会打鼓,不会打字!”
石子被囧在那儿了。此时的鬼脸儿二神经却显得十分开怀,他就愿意看别人被捉弄后的尴尬样子,觉得好玩、有笑头。他对石子深施一礼,拿腔捏调地说:“先生莫怪,小娘子这厢有礼了!”
石子此时才反应过来,脸红脖子粗地说:“宫商阙,你这是在耍俺哩吧?好好好,到此为止!你滚吧!”
“看把你脸嫩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又没损失了啥,发那么大火干啥?一人一个秉性,一人一道眼窝,有爱穿红的,有爱挂绿的,你要愿意的话,俺还有个小姨子哩。喏,看看,就是那个排头的大高个子,怎样?”
石子最先认识的就是鬼脸儿二神经的小姨子,第一次引着他下馆子的就是她,一上楼就喊:“俺姐夫今儿个没空儿,叫俺引着你这个大头人下馆子,走吧!”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高大威猛、心直口快,满嘴脏话,张口就来,拿轻扛重,不在话下,是个标标准准的女汉子。可人却很正派,从来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龌龊事。颇有红楼尤三姐的风范。不知有多少纨绔子弟挨过她的巴掌。石子不由一哆嗦,呐喊道:“宫商阙,你是真神经,还是假神经?连小姨子都想耍笑哩!俺只是工作量大,想找个帮手,你把俺当成啥人了?啥玩笑都敢开!”
鬼脸儿二神经一脸不肖之色,讥讽道:“你就嘴硬吧!没见过你这样的,见了女人眼都直了 ,还酸文假醋地装正经哩!你们念书人,真和俺们土文盲不一样哩!”
石子恼了,一拍桌子喊道:“山里人就这水平!不可理喻!滚!”
鬼脸儿二神经也火了:“山里人实话实说,不像你们城里人,鬼话连篇!”
第二天,石子锁门回了县城,他给张春来发了一条短信:“若不把宫商阙开除出锣鼓队,俺就不回来了!”这让张春来无法取舍。组建锣鼓队初期,宫商阙主动请缨,把一盘散沙似的几十个女子捏合到一块儿,像舞台上的耍丑的,嬉笑怒骂、装神弄鬼、见招拆招,应对自如,确实下了一番功夫。现在锣鼓队刚刚有点起色,而且开始走村串户,参加各种庆典活动,做到了以一技之长,自负盈亏,既提高了昂首村文化事业的知名度,又增加了队员们的个人收入,这样的好事,宫商阙可谓有功之臣。张春来不知道宫商阙因何事惹怒了石主编,竟然到了“有他没我”的地步。自古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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