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二章(2/2)
风雪声越发大了,快要将时瑶的声音给淹没。
玻璃提灯被风吹得摇曳,他们即将失去这唯一的光晕。
郑玄海一抬眼,便瞧见了所有人惊恐的表情。
郑玄海默默的瞥开了头,恨不得捂脸。
这误会还能洗清吗?
一个比一个想得多!
然而大部分新人,都相信了时瑶的话,脸上露出的恐惧一点儿不比时瑶少。
她并不是一般新人,听说她的前男友就曾是玩家,而后九死一生的从游戏里出来,想必知道很多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
对于他们而言,时瑶就是掌控了重要信息的‘导向标’。
尤其是……
她对考核官的态度。
冰冷的寒意从四面八方钻来,玩家们来回抖动保持体温的动作变多了。
天空是昏沉的,乌云强压下来,雪松林孤独的站立着。
冷,牙关都在打颤。
殷长夏还有体力,只是跑得慢了点,武器的刀片在变钝,在砍向那些腐尸的时候,刀刃差点卷起来。
殷长夏没有放下武器,不停的在雪地里厮杀。
[狂气值19%,20%……25%。]
这个世界增长狂气值的速度,远比上一场的更快。
竟然才这么一回儿,狂气值已经涨到了25%了。
殷长夏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手里的刀刃卷得更起来了,再砍向一头腐尸时,发现根本无法刺破腐尸肩膀的血肉。
郑玄海瞧出了不对劲,殷长夏的动作不如之前行云流水了。
“殷长夏!”
他立即就要冲过去救人。
腐尸眼瞳红光闪现,爪子变得尖锐,朝着殷长夏的脸部袭来。
郑玄海大惊:“小心!”
殷长夏眼神微冷,就算武器没办法使用,他也立即弯下腰,拿了一旁的石头,打算砸烂这只腐尸的脑瓜。
然而尚未行动之前,殷长夏的右手被宗昙短暂掌控,没了武器,鬼骨竟然猛然刺穿了腐尸的心脏。
包裹在那几根骨指里的,是一颗红色的心脏。
纵然那颗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但那依旧是一颗心脏。
宗昙操控着右手,轻轻将那东西砸在地上。
鲜血裹着白雪,那画面异常刺目。
宗昙:[下次要玩,不如玩个尽兴?]
殷长夏:[……]
他心口狂跳,被眼前的血腥所冲击。
宗昙竟然帮了他?
宗昙:[这些低级邪物有什么意思?就算打发时间,也要挑点好的。]
殷长夏:[您高见。还挺有经验?]
宗昙语气越发危险,故意试探:[我不是挑了你?]
他的尾音带着勾子,可落入耳膜当中,却像是一团不肯融化的雪。
殷长夏:[谢谢,不给玩。]
宗昙笑得更开心了,他的话总能被殷长夏四两拨千斤的怼回来。
他还不觉得生气,反而感到十分新奇。
殷长夏像一朵被浇灌的花,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绽放出光华来,不禁让人想要看看,他会绽放到哪种地步。
殷长夏浑身发僵,将陷在腐尸胸口处的骨手给抽了回来,白骨染着鲜血的场面,令他眼前都一片昏暗,又厌恶又有些发憷。
郑玄海已经及时赶到:“没事吧?”
殷长夏:“我,有点跑不动。”
新人玩家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毕竟已经有两位考核官走出铁栅栏,风雪前所未有的巨大。
呼啸的风声,也成了最好的掩盖物。
他们仍然还误会着,并且坚定着自己内心的判断——
殷长夏一定是为了享受游戏!
“就知道是这样。”
郑玄海蹲在了地上,叹气道,“快上来,我背你。”
殷长夏没有再拒绝,很快就趴了上去。
风雪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腐尸的行动,又阻隔了他们的谈话声。
借此机会,郑玄海对殷长夏说道:“我刚才查看了所有新人,甚至没发现裴铮和寒鸦的人,有点不对劲。”
殷长夏:“什么?”
风太大,听不清。
郑玄海起初只是压着声音,可这么大的风雪,过小的声音都被风给压住了。
郑玄海黑了脸,便转过头,大声对殷长夏说:“我没发现裴铮和寒鸦的人!”
距离太接近了,右手鬼骨迅速被血肉充填,恢复正常过后,直接挡住了郑玄海的脸。
郑玄海:“……”
殷长夏:“……”
殷长夏发誓,他是无辜的,做出这番操作的人是宗昙!
殷长夏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你……太近了点。”
四周的寒风刮得更大了,温度也在极速降低。
郑玄海呼吸间都是白气,总觉得自从他背着殷长夏开始,周身都萦绕了一股诡邪阴气。
像是撞邪了一样。
郑玄海抖了两下,下巴的胡茬都快被冻住了:“我尽量离远一点,把话说完。”
宗昙:[背人的姿势都不会。]
殷长夏:[这姿势哪里不对吗?这么标准!]
箍着后腰,垫着屁/股,走得还特平缓,不怎么颠簸。
宗昙:[……]
他忽然语气低沉:[我们有一部分感觉互通。]
殷长夏:[是啊,右手嘛,我大不了不拿右手趴着他?]
宗昙:[……]
不知道是莫名而来的烦躁,还是被怼得心肌梗塞,让宗昙一时之间分不清,不爽的感觉到底来自哪一边。
殷长夏:[你不喜欢我就把手拿远点,不碰到郑玄海。你看我多体贴啊,这样的结婚对象已经不多了,你要学会好好珍惜我。]
殷长夏像往日一样嬉皮笑脸,原以为宗昙会和其他时候一样沉默。
反正他也是占占口头便宜。
哪知道宗昙竟然回应了他,凉凉的笑着:[好啊。]
殷长夏:[……]
你不对劲。
—
离铁栅栏的距离不过几分钟,殷长夏却觉得这几分钟漫长至极。
郑玄海迅速对刚才的发现做出解释:“找不到裴铮和寒鸦的人,大概率是他们用了伪装道具。”
殷长夏觉得好笑:“寒鸦那群鼠头鼠脑的人,想要血玉也不敢现身,还藏起来背地里捅刀子。”
郑玄海:“那裴铮藏着是……?”
殷长夏无辜的说:“大佬那叫藏吗?那叫低调、叫扮猪吃老虎。”
郑玄海:“……”
有理。
几分钟后,两人已经抵达了铁栅栏处,却发现风雪太大,而将入口给凝固。
唐启泽和柯羽安赶忙前来帮忙,连王昆也挣扎着,想要尽一份力。
时瑶却将他按下:“有他们两个足够了,你受了重伤,没必要过去。”
王昆眼底有些落寞,觉得自己受伤过后就没用了。
然而时瑶阻拦了王昆,却完全没有阻拦住时钧。
他很快便奔赴到那边,用地上的石头开始凿碎冰雪。
时瑶长叹了一口气:“哎……”
都说了那是考核官!
有三个人帮忙,殷长夏和郑玄海很快便走到了里面。
风雪又再一次变小,博物馆的全貌终于映入眼帘。
这是一栋洛可可式建筑,外面看华丽而繁复,窗户也是珐琅彩绘,天顶被白雪所覆盖,多了一丝庄严神圣。
这样一连串的事情,令所有新人再也不敢造次。
对考核官的敬畏心理,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对殷长夏。
[植入考核官概念的任务已完成。]
三个考核官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了这个声音。
十四位玩家聚集,一同抵达了门口,博物馆的大门才缓缓敞开。
时钧突然问:“你们说,门口就对着墓地,到底是谁要来参观这个博物馆?”
谁要来参观?
答案还用问吗?
肯定是那些亡灵和死物!
那些无孔不入的黑暗,钻入到他们的五脏六腑,像是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侵袭着他们的内脏一样。
十四位玩家踏入博物馆内,光线亮了起来。
屋内的家具十分华丽,炉灶里燃起了火苗,新人赶忙聚集到那边,伸出手不断靠近温暖。
嘶!可算是活过来了!
情绪刚刚得到舒缓,游戏的提示音又再度响起——
[你们已经进入了深渊博物馆,没能参观完所有展览馆不得离开!]
[馆长的邀请是在三天前发出的,可博物馆却发生了血案,里面的人全在一夜之内死绝了。]
[你们因为风雪而迟来了三天,恰恰躲开了那场血案。]
[但仍然需要注意,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背景故事道出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了。
逃杀类和悬疑类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一个以逃生为主,一个以解谜为主,但比较凶险程度,一定是逃杀类!
滴滴滴——
不断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他们低头朝自己的脚边看去,才发现上面的字数开始倒计时了。
新人里的鲁大勇吓得跳脚,却发现那一连串的数字跳动得更快。
鲁大勇:“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的神色变得紧张难看,刚刚才渡过了九死一生的腐尸危机,而如今的这种滴滴声,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玩家们的表情全都凝重了。
魏良:“计步器,你没眼睛?”
鲁大勇嘴唇泛白,才瞧见所有人脚上都绑着这东西。
可和他们不同的是,考核官上面的数字不一样!
鲁大勇:“为什么我们是五万步,你们是七万步?”
魏良勾起一个笑容,带着优越感:“因为我们是考核官。”
鲁大勇:“……”
他有些眼红,有些不服的说:“我们参与的是同一场游戏,凭什么考核官可以享受这么多!”
时瑶吓得连忙喊:“住口!”
平时这个鲁大勇就有些鲁莽,只是凭借着蛮力,才能从报名场侥幸生存。
没想到,他竟然敢质问考核官?
刚刚她的下场难道鲁大勇没看见吗?考核官权威不容置疑,他又犯了类似的错!
时瑶生怕魏良不高兴,她却聪明的没有讨好魏良,反倒是考核官里最不可忽视的殷长夏:“他就是个傻人,您、您别不高兴,我可以打他一顿。”
殷长夏:“???”
你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手打壮汉?
时瑶还以为殷长夏不相信,便走到了鲁大勇的身边。
鲁大勇涨红了脸:“瑶姐……”
时瑶目光发狠,刻意压低了声音:“闭嘴,我这是在救你。”
说完,便一个肘击,直接让鲁大勇半跪在地上。
时瑶一直观察着殷长夏的表情:“如果考核官没消气的话,我、我可以继续……”
魏良快要拍掌了:“噗那就赶紧的。”
时瑶却仍旧没有动手,只是把目光放到殷长夏的身上。
殷长夏:“……不用了。”
他也没这种看别人被打的癖好。
时瑶才松了一口气,没再继续下去。
魏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鲁大勇得罪的是他,时瑶竟然隔了一层,反而去对殷长夏谄媚示好了?
他拧紧了眉头,心里不太舒服。
刚才殷长夏所展现的模样,魏良虽然觉得是装的,却还是冲击着他的灵魂。
演技也太好了。
不知道游戏颁布任务的,还以为他是真的在享受游戏。
这种处处充满危险的世界,如果不是阳寿不够,魏良宁愿再也不要进来!
看到殷长夏的模样,魏良内心的焦虑又再度上涨,像是冒着黑泡的沼泽泥地,阴郁得常年见不到阳光。
游戏很快颁布了任务——
[你们已经成功跨越了障碍,进入到深渊博物馆,将在这个地方看完所有的展出物。]
[每日参观一个展览馆,四天,分ABCD四个区域。]
[任务要求:杀死隐藏在玩家里的伥鬼。]
[夜晚伥鬼将会行动,不惜一切手段活下去!尽情享受深渊所带来的恐惧吧!]
新人们的表情都有些难看,不仅绑着计步器,连玩家里还藏着什么伥鬼?
时钧赶忙说:“我们这几个新人,一直都是在一起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鲁大勇也闷闷点头。
反观几个老玩家,却一直沉默不语,从开场到现在,表现出的存在感极低。
殷长夏:“伥鬼,有人知道这东西吗?”
“还是我来说吧。”郑玄海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为虎作伥这个词吧?”
众人点头,这个成语并不生僻。
郑玄海神色凝重,缓缓开口。
“ 《传奇·马拯》上说,二子并闻其说,遂诘猎者,曰:‘此是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
“伥鬼有三个特性——”
“一、被老虎吃掉。”
“二、变为老虎仆役。”
“三、给老虎通风报信,成为老虎的鼻子耳朵,诱惑他人死于老虎口下。”
“所谓为虎作伥,就是指的这个传说。”
殷长夏:“意思是博物馆里有个厉害的大家伙,而藏在我们身边的伥鬼是被它杀死的,还很有可能是上一批次的玩家,现在反倒要推我们入地狱。”
殷长夏越想越刺激,深渊博物馆,不愧深渊之名。
众人:“……”
上一批次的玩家成了伥鬼?
沉默无声蔓延,一重又一重的向他们压来,像是永无止境。
魏良拧紧了眉头,差一点觉得自己的狂躁症又犯了。
刚才魏良看到殷长夏右手变成森森白骨时,不是没有猜测过殷长夏拥有载物。但D级玩家以上,经验远比底层玩家更丰富。
他自然能看出来,载物会是什么样子。
那只鬼骨比起载物而言,更像是驱使的邪物。
魏良曾在现实世界听过,世间还保留了道师,自然也保留了老时候的一些特殊手段。
殷长夏能驱使低级邪物,也不算太稀奇。
更别提,他还有一个特殊道具,就算是低级载物也不需要担心。
至于高级载物……
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极其稀少罕见!
魏良并不担心这个,专注力则在游戏的压迫和新人们的态度上面。
他明明按着以前的做法,用恐惧和暴力压迫着新人,为什么不一样了?
魏良眼球发红,狂气值在博物馆内提升极快,一时间竟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猛地踢了一脚旁边的花瓶。
巨大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那花瓶足有一个人那么高,大约一米七几。
瓷片破掉之后,便露出一具尸体。他的身上鲜血淋漓,没有一点儿皮肤附着在上面,眼瞳向外暴凸,犹如金鱼那样,带着恐惧和怨恨,看样子是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唐启泽:“你们看他脚踝的烧伤!”
众人:“奇怪……怎么有点像……”
他们将目光放到了自己的脚边,那具尸体脚踝的烧伤,正好是计时器的宽度。
恐惧立马扑面而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感官。
玩家当中,不断有人发出抽气声。
殷长夏:“他被剥了皮?”
剥皮二字一出,让众人更加惊悚,捂着嘴害怕自己吐出来。
胃液里翻涌着酸水,里面混杂着一系列的负面情绪,快要随着这呕吐感反涌出来,继而灼伤食管。
殷长夏断定:“看来就是上一批次的玩家。”
结合刚才的伥鬼,就是有人穿了玩家的皮,隐藏在他们里面了。
“呕……”王昆的喉咙深处发出可怜巴巴的声音,绝望再度席卷大脑。
刚才魏良踹到了尸体,白色的卵飞散了出来,落到魏良的鼻孔处,顺着呼吸的动作,很快就在脑子里扎根。
然而这一幕谁也没能看到,那些白色的卵太小了。
魏良只觉得那一霎那,内心的负面情绪瞬间扩大。
魏良强忍的狂躁,在此刻终于无法忍住,急需发泄出来。
[狂气值41%,42%,43%……]
唐启泽在唐书桐那里了解到了狂气,大部分玩家都无法自主控制,会被外力影响。
使用狂气就意味着在刀尖上跳舞!
在看到魏良眼瞳染上了血色,唐启泽顿时惊了起来:“不好!”
魏良一把抓住了刚才发出声音的王昆,将他按在了地上,行云流水的抽出了武器,抵在了王昆的脸颊上。
这变故令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魏良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狂化值令他的身体也在发生改变,仿佛要从身体里长出尖锐的倒刺。
在魏良即将爆发之前,尚未取下怒面的殷长夏一拳打了过去,魏良赶忙接住了他的攻击,却被殷长夏一击腿击踢中了腹部。
魏良倒在地上,手里拿着的小刀砸在地上,地板光滑,小刀也滑动了老远。
他还未有任何反应,就被殷长夏踩住了脸颊。
魏良脑子混乱极了,考核官能保证游戏规则的运转,大部分玩家为了通关,从不这样明面刚的!
“他是我刚救的人,你何必对他下手呢。”殷长夏不紧不慢的说,“怎么着,也不能让我的心血白费吧?”
“还是说,你想跟刚才一样,杀鸡给猴看?”
殷长夏的手覆上了怒面,将面具取了下来,他的长相便映在了所有人的眼底。
原来在那张诡异的面具下,藏着这样一张夺人心魂的脸。
极丑陋的怒面,和这张脸一对比,才会显得那样惊艳。
他眼底无波无澜,脚踩在魏良的脸上,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快要被这气场所折服。
正如魏良所言,新人是一张白纸,想涂画什么都可以。
偏偏魏良想被高高捧着……
他们被涂画了‘游戏的神’这个概念。
一而再、再而三,这东西被深深植入大脑,刀刻似的一笔笔写在心头。
屋内只剩下壁橱中,火柴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殷长夏长叹了一声,垂眸看向魏良。
他语气平静而缓慢,如隆冬的冰雪,缓缓融化于众人耳膜——
“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