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冬至（2/2）
元和一十九年，冬至，大雪纷飞的京城裹上了银色的大衣，天微微亮裴府内的家仆开始清扫积雪其余人各司其职的忙碌起来。
“听说夫人要不行了，昨夜人都不清醒了……”
“要不要给主君捎封信去？”二管家听下人的议论纷纷，犹豫不决的转头问认真监督下人扫雪的大管家。
大管家老神在在，和蔼慈祥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忧愁，夫人的情况实在不好，可裴大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一月前，主君来信说拿下最后一城就回京，前些天就把好消息传回来了，说不定主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信就是快马加鞭，也未必能即刻就到，只期望裴大人能早些到了。
二管家四处张望，随后压低了声音对大管家道：“眼下天寒地冻，就怕夫人撑不到主君回来那一日……”
“闭嘴吧，这种话让人听见，你没有好果子吃！”
大管家闻言狠狠的剜了一眼神色惋惜的二管家，看了看并没有下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警告他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主君若是见不着夫人最后一面，他们这些人，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本来……”
二管家还想说，看见大管家愤怒的模样随即闭嘴。
“拿着主君家的月钱，就不要寻主君家的晦气。”主君对夫人多有爱重，若是知道他说这些晦气话怕是少不得挨罚。
院外这些闲言碎语，双栖院内是一概不知，负责在外伺候的人把院子里的积雪清理完就退下了。
屋内，燃着上好的红萝碳，没有呛人的味道，却有股经久不散的药香味，可见屋内之人常年用药。
屏风上绣着离山长松青鸟图，寓意祥瑞长寿，屏风后的床榻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极为精巧，上边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却难掩姿色，睡梦之中仍蹙着眉心，叫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爱。
“夫人醒醒，该吃药了。”
侍女动作轻柔，轻轻呼唤着自家夫人，女子悠悠转醒，一双美目许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有几分迷茫。
“春桃，可是冬至了？”女子掀开锦被无视侍女的阻拦，光脚踩在柔软的毯子上，走到了窗前。
此刻，院子外又开始落雪了，白茫茫一片唯有院子中央的红梅一枝独秀。
“夫人，还是把药喝了吧……”
卫双舒看着纷飞的大雪，喝了这么些年的药，她也不见好，今日难得这样精神，不喝也一样。
“倒了吧。”
半年前，卫家因为帮温宏义买官一事被抄去大半家产，父亲又被打断了腿，哥哥一蹶不振……
这些都是因为她，她识人不清为了一份救命之恩便让父亲和哥哥扶持他，不曾想他烂泥扶不上墙，无甚文采就罢了。
竟然还敢贪污，甚至恃强凌弱，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和哥哥。
“还不是主君的不是，非要去查温大人……”
“春莲，你还小，不要如此是非不分。”春桃呵斥才十岁的小姑娘道。
“裴大人做得对，不然许多人就没得活了。”卫双舒知道裴不明没做错，只是错的是她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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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最是了解她，她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知道自己夫君做的没错，可终究还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
自主君领命去了边关，夫人郁结于心，病情每况愈下，她们劝不动夫人也只能干着急。
冬至，家人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夫人却是要油尽灯枯了的样子，春桃看着她说话都有力气了许多。
她只怕是回光返照……
春桃看着卫双舒走出院子，连忙把厚厚的斗篷给她穿上，只期望主君快些回来吧，还能赶上最后一面。
“夫人，小心冻着。”春桃给她系好，见她要去折梅花，想帮忙折却被卫双舒拒绝了。
卫双舒体弱多病，未能自己在雪中折花，此次她不想假手他人，对着春桃摇了摇头。
“春莲，你去叫厨房熬姜汤来。”春桃看着自家姑娘纤弱的背影，吩咐小姑娘道。
折完了梅花，卫双舒回屋换了身衣裳又回榻上躺着了。
“春桃。”
“哎，奴婢在。”
卫双舒手捧着精致的手炉，艰难的朝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
“那台子里，有你和春莲的身契，还有我准备的一千两银票，你带着她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吧。”
春桃跪在床榻前泣不成声，知道她是真的要不行了，在给她交代后事呢。
“其他的，就交由裴大人处置罢。”
其实话也不多，卫双舒累了又睡过去了，春桃收了声音却仍是泪流满面的冲到前院去。
找大管家问问主君什么时候归京，主君爱重夫人，若是见不上最后一面，整个府上都不能安宁。
“裴大人已经到了西城门！”
府中上上下下通传，睡得不安稳的卫双舒也迷迷糊糊听到了，只是眼皮沉重陷入了黑暗里。
春桃赶忙回双栖院，想将床榻上的女子再次唤醒，却发现怎么叫她家夫人都不应。
捧着姜汤进来的春莲看着自家姐姐跪在夫人的床榻前泣不成声，而夫人躺在榻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姐姐怎么哭了？夫人不是睡着了么？”
春桃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妹妹的话，她也希望夫人只是睡着了。
雪很大，呼啸的风声似是哀嚎般，卫双舒的灵魂飘到了半空中，飘到门口就看见冒着风雪匆匆归来的裴不明。
边关苦寒，原本白皙俊俏的状元郎黑了不少，冒着风雪赶路衣裳几乎湿透，旧雪化了新雪落在他的眼睫上，狼狈不堪。
“夫人去了！”
后院已经开始报丧了，出来挂白布的下人看见自家大人扑通就跪下了。
卫双舒见他不动，还要继续在风雪之中傻愣，张口骂了一句书呆子，发现没人听见就闭嘴了。
“夫人病逝，望主君节哀……”
裴不明翻身下马，闻言就给了地上的仆人一脚，踩着仆人拿出来的白布进了府里。
卫双舒从未见过裴不明如此模样，想跟着他进去看看却不由自主的飘走了。
裴不明向来温厚，对下赏罚分明，怎么不问明白就如此对一个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