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过年(1/2)
打从正月二十六日起, 各宫开始贴门神挂对联。
连宫道上各扇门户也不能少,其中贴30340;最多30340;对联便是: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内务府自然也给钟粹宫送来许多对联, 高静姝最终选了‘春送来一门吉庆, 天赐与两字平安’这一幅。
她看重这平安两字。
还对蒋礼财道:“这宫里30340;对联都是翰林院负责不是?难得这一幅他们没有拿各种复杂吉庆30340;字眼, 倒是朴实。”
蒋礼财笑眯眯:“娘娘好眼力,挑30340;这幅可是好——这不是翰林院30340;手笔,这是皇上30340;御诗呢。”
高静姝:……哦, 怪不得这样平实。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
高静姝想起她来这里过得第一个新年, 乾隆八年30340;末尾,忐忑又惶恐,觉得自己像是飘来飘去30340;水草, 没着没落。
如今才觉得与这个世界30340;联系更紧密些。
她不免发怔, 她在前世活了二十五整年,若是在这里活30340;日子更长, 那么哪一段才是真实,哪一段才算是回忆?
柯姑姑陪着贵妃一起坐在室内, 隔着玻璃窗欣赏外头30340;景致。
并不是什么白雪红梅30340;出尘景致,只是家常俗事:紫藤木槿亲自带了十来个小宫女在院中清洗菜蔬,收拾鲜虾鲜蟹,摆放各色果子,并过年30340;糖盘坚果碟。
院子最中间支着两个大炉子,上面坐着好几壶热水。
紫藤正坐在那里当监工:“娘娘爱干净, 如今怀着身孕更要仔细!所以叫了大伙儿一并在院中收拾, 互相都看着些。倒是也别冻着, 都挨着火盆, 尽管兑了足够30340;热水用。”
--
虽说贵妃这里过年只说要包饺子, 但内务府和大膳房再不能让贵妃大年三十晚上桌子上光秃秃,真30340;只有几盘饺子。
于是送了许多菜蔬肉食来。
盒子菜是御膳房早就备好30340;,让太医验过才敢送来,是16个珐琅盒子,盒子里放着切成了细丝30340;酱肉、五香小肚、薰鸡丝、酱菜等。
再就是过年30340;吉利点心,每人都要咬一口30340;寿意白糖油糕。
其余便是各色新鲜水灵30340;青菜了。
难为冬日里从暖房保存30340;好好30340;翠绿30340;青豆、嫩嫩30340;鲜笋、用红绳捆了嫩30340;可以掐出水30340;菠菜油菜,再有各种高静姝并不认得30340;洁白肥脆30340;菌菇。
肉类就更全了。
除了寻常30340;牛羊猪兔等肉,更送了许多活蹦乱跳30340;河鲜海货来。
御膳房还贴心30340;列了菜单,加起来给贵妃荤素搭配了十二种饺子。
柯姑姑见贵妃还嫌样数多了麻烦,不由笑道:“横竖满宫里人都不出去,紫藤木槿带上二等宫女就八九个人呢,再有小厨房里30340;太监宫女,十二种饺子还不简单吗?娘娘只管放心等着用就是。到时候您挨个尝一口,正是来年十二个月都过30340;鲜美圆满之意。再叫小厨房清炒几个小菜,也就是咱们钟粹宫上下一起和和美美过个年。”
现在柯姑姑说起咱们钟粹宫来,已经非常自然。
如今她可是一颗红心向着钟粹宫,就在这里落地扎根了。
然后又笑劝道:“外头30340;事儿娘娘不必理会。”
与宫里众人一样,柯姑姑也以为庆贵人在年前重得恩宠,那是要进位主位了,所以生怕娘娘不痛快,只说些别30340;话来开解。
尤其是今年外头各府给皇上30340;新年礼已经送进了宫,皇上命捡了新奇30340;给贵妃送来,正堆在那里还没看呢,比内务府30340;有意思——毕竟内务府30340;没什么新鲜感,是贵妃给自己批条子发给自己,心里门清。
而外头30340;人多会看眼色啊。
今年嫡子降生不说,宫里还有三位妃子有孕,自然礼物就要格外意头好,也要新奇些,所以很有几件有意思30340;玩物。
柯姑姑就拿出来哄贵妃。
--
窗外忽然一阵小小30340;喧哗,却是西施和貂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连着踩翻了好几个放着洗好菜蔬30340;小筐。
宫女们又是喜欢它们又要骂它们糟蹋东西,一时才笑闹喧哗起来。
简州慌得从后殿跑出来,一路点头哈腰道歉一路追猫,却见两只猫冲向银鱼盆,各自叼了一条。
紫藤也忍不住笑道:“怪不得呢,这里鱼虾鲜美,它们两个也忍不住了。银鱼在冬日稀罕难得,它们也好久没吃了,难免贪嘴。”
腊梅依仗自己高大健壮30340;体型,两步迈过去,一手一只抱起叼着鱼30340;猫:“紫藤姐姐,要不要夺回来?”
紫藤跟木槿难得笑成一团:“你也太心实了,猫都咬过了,咱们怎么吃呀。”腊梅就嘟囔着把两只猫交还给刚刚赶到30340;简州:“真是30340;,人家平常在30340;猫怎么就那么乖呢。”
看热闹30340;小宫女们靠在一起嬉笑,头上因过年而扎上30340;红色绒花和红头绳晃成一片。
热热闹闹30340;人间烟火,是世俗里30340;人气儿充足,带着生命自有30340;坚韧和蓬勃。
这里30340;每个人,都一样,想好好活下去。
高静姝看着看着就笑了:就这样过下去吧。
--
大年三十这一早,内务府还特意又送了松柏寒梅来。
都是方便贵妃赏玩30340;盆景,难得上头压着白雪,越发显得松柏挺立,霜雪压枝,恰似白玉嵌翠。
这两日并没有下雪,也不知是内务府30340;人从哪里空着30340;院落阴凉处寻得白雪压上,做出这景致来,再一路趁着太阳未升抬到贵妃宫里。
倒是难得。
蒋礼财笑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30340;,只管告诉奴才。”
这日一早,皇上皇后都已经忙着祭天之事,事毕后,皇上还要去前朝,后宫中倒是清闲了下来。
高静姝笑眯眯,亲手递上一个荷包:“若再有要30340;,本宫便打发人去内务府。如今先将过年30340;红封给了蒋总管。”
蒋礼财忙双手接过,他经手30340;东西太多,都不必打开,一掂就知道是什么,脸上就笑开了:“多谢娘娘赏赐。”
送走了蒋礼财,高静姝便道:“好了好了,外人都来过了。咱们钟粹宫也可以关大门了,明日一早再开。”
明儿正月初一,自然有内命妇要进宫来朝贺。
木槿在旁笑道:“那奴婢再去查一查明儿给各位诰命备下30340;茶水,并给夫人和咱们二小姐备下30340;礼。”
--
大年三十30340;夜间,宫里灯烛彻夜不灭,如同白昼。
钟粹宫从正殿到贵妃素日用膳30340;东暖阁之间,原有以可以推动30340;板墙相隔。板墙上头还挂着十几只壁瓶。
高静姝就笑道:“把这板墙移了,从里到外摆几张大桌子,都在一处用饭守岁吧。”
其实自打怀了身孕后,她就格外想念自己真正30340;亲人。今天又是除夕,她不想孤孤单单30340;吃饭。
问喜便带着金珠银珠来卸掉板墙,准备将这板墙推进暗格里头。
金珠负责把壁瓶取下来,不防手冷发滑就打了一只八仙30340;壁瓶。
这个问喜气30340;,当时就瞪起了眼睛,要不是在主子跟前,他都要打人了。
金珠吓得‘噗通’跪了,就听贵妃笑道:“这有什么?碎碎平安,新年打了东西没关系30340;。”这才松了口气,千恩万谢30340;起来。
高静姝想起从前在家里过年,自己失手砸了杯子,妈妈就赶着这么说,然后又笑,新年可不能骂你,不然你一年都会挨骂。
年夜饭30340;饭桌上,爸妈一起举杯,祝我30340;女儿一生快乐。这永远是他们30340;第一个祝福,然后下一句才是好好学习、毕业做个好大夫之类30340;期许。
哪怕造化弄人,我也会尽力一世快乐30340;。
爸爸妈妈。
--
“祝娘娘诞下龙胎,顺遂安康。”让她回神30340;声音,是满宫宫人齐聚30340;拜年贺喜声。
此时正殿和东暖阁已经摆好了各色桌椅,贵妃自坐在东暖阁最里头30340;正榻上,前面是单独一张大案。下面30340;一张小桌只坐了柯姑姑、紫藤、木槿和问喜。
在下面,就是从库房抬出来30340;能坐十多人30340;大桌。
离主子最近30340;就是二等宫女这一桌,其中腊梅正好坐在东暖阁门口。因身型30340;原因,腊梅坐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30340;气场。
每张大桌上都摆着热气腾腾30340;大铜锅,是酸菜猪骨30340;锅底,此时里面已经煮满了肥瘦相间30340;五花肉和吸饱了汤汁30340;冻豆腐,看起来分外诱人。
平日宫人们要伺候主子,难安坐下来吃顿锅子。
柯姑姑紫藤这等有体面30340;还好,许多时候跟着主子就吃了,最难30340;是下头30340;小太监小宫女。
今日他们也全都换了过年30340;新衣,洗刷30340;干干净净,进了殿内。挤挤挨挨坐满了最下面30340;两大桌,一桌上足有二十个人。
初次能进门,还不是伺候而是坐下用饭,他们手脚都有点没处放。
木槿体会贵妃心意,于是特意令小厨房将肉菜备30340;足足30340;,让每个人都吃饱吃好才罢。
--
里头自有她们几个伺候贵妃,轮流敬酒拜年。
可惜贵妃现在连果子露都喝不了了。生怕自己得孕期糖尿病30340;高静姝,连甜食都戒了,现在手边30340;酒杯里,是煮30340;参须茶。
参须茶益气补中,到时候生起来也好有力气。
起初外头30340;宫人们还有点拘谨,不敢大声说笑,只是闷头吃喝。
直到木槿笑吟吟走出去,手里端了个银盆,里面放了近百个一样大小30340;红包,笑道:“里头都是贵妃娘娘亲手写30340;签儿,上到三十两银子,下到一吊钱都有,今年30340;压岁钱,咱们不按照等儿分了。只看你们个人30340;手气吧!”
简州连忙放下筷子奔过来:“我替姑姑端着盆。”
等木槿按桌让宫人抽完,众人便迫不及待一起打开红纸包着30340;红封,果然见里头30340;洒金梅花笺上写着数目以及一句新年30340;吉利话。
一时有人惊呼:“我是十八两八钱八分!”又有人哀嚎:“我只有一吊钱。”
一并在外头齐声给主子谢恩后,就热闹喧扰起来。
腊梅眼尖,见两个抽到一吊钱30340;小太监垂头丧气,就走过去一人背后拍了一下:“大年下30340;,主子赏赐,可别拉着脸。”
她自以为是安慰30340;拍拍,结果差点给这俩小太监拍到盘子里。
腊梅还继续安慰30340;‘轻拍’他们30340;肩膀道:“等交岁吃饺子30340;时候,里面还有包了金币30340;,你们多吃几个就回来了。”
两个小太监连忙道:“好好”。
只求腊梅姐姐别安慰了,实在是有点受不起。
--
紫藤喝了一杯酒,看着榻上贵妃30340;面容:虽是怀着身孕未用胭脂,但大约是热气蒸腾30340;缘故,贵妃30340;面容依旧是云蒸霞蔚一般嫣红,肤色白净欲透,颜如明玉,与旁边一盆娇小清透30340;洛水神仙水仙花一比,灯烛下,竟分不出,谁才是真正30340;洛水之神。
虽然知道新年不好哭30340;,但紫藤看到这样喜乐30340;娘娘,又想着从前病重时候30340;娘娘,仍是不由滚下泪来。
那时候她都准备贵妃一去,她也跟着去30340;。
宫中不许宫女自裁,否则会罪及家人,所以紫藤当时连怎么做出失足落水30340;样子都想好了。
可好在,娘娘撑下来30340;。
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30340;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手里忽然被塞进一块柔软30340;帕子,紫藤抬眼一看,木槿对她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快擦了泪。
但紫藤分明看见,木槿眼底也是水光一闪。
--
紫藤擦掉眼泪,又露出笑容来,亲手给柯姑姑斟了一杯酒。不管刚来30340;时候这位姑姑是否情愿,可有她在,实在对贵妃助益良多。
等过了二更,柯姑姑便道:“娘娘一会儿便歇着去吧,既然不在大宴上,娘娘也别守岁熬着了。奴婢让她们煮了饺子,娘娘吃上算是过年应景。”
听柯姑姑这样说,外头便忙着收拾桌子,抬桌子凳子。等饺子上来30340;时候,外头又恢复了正殿往日30340;样子。
紫藤笑道:“奴婢让他们各自散了,除了上夜看灯烛30340;都放了假,让他们自己吃去吧。”
高静姝点头,然后小心30340;吃了个饺子——呈过来给她30340;,里头必有彩头。
果然她吐出来一个小金元宝。
柯姑姑又带着人恭喜了一遍贵妃30340;福气,然后便送她回寝宫安置。
这一夜高静姝过得平静又欢喜,但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也没往心里去,直接就睡了。
只是进入孕晚期,高静姝睡30340;就总是不太舒服,次日又要早起,为命妇们进宫朝贺做准备,就难免没精打采。
柯姑姑见贵妃简直是闭着眼任由人打扮,口中30340;话也就咽了回去,只道:“要不然奴婢将诰命们都好好送出去吧,只请了娘娘家里30340;夫人进来说说话。”
没有品级,妹妹大年下却是进不来30340;。
高静姝闭着眼点头,然后又拔了头上30340;一只珠钗:“太沉了,这个就算了吧,既然只见额娘,挽个髻就算了。”
门外30340;杜鹃见柯姑姑出门,不由问道:“娘娘怎么说?”
柯姑姑摇头:“娘娘困倦得很,我就没把那件事报进去。横竖是旁人头顶30340;风雨,也洒不到咱们钟粹宫头上。况且娘娘30340;额娘既然到了,想必也会说起此事。”
杜鹃也笑了:“姑姑说30340;是。那我再去打听着,等娘娘知道了自然会问起。”
横竖大年初一,宫里各处都是人,打探消息是最方便不过30340;,杜鹃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
--
直到额娘坐到自己对面,果然也问起本次新年30340;大故事,高静姝才反应过来,自己忘掉30340;那件事情是什么。
是大封六宫!
更准确30340;说,是纯妃被贬为嫔。
对她来说,这是早有心理准备30340;事儿,甚至因为心里准备了太久,居然给忘了。
可对纯妃来说,那真是晴天一个霹雳直直打在头顶上。
六宫妃嫔也震惊极了:虽然这个霹雳没劈到自己,但是看到一个霹雳劈到别人头上也怪吓人呢!
--
皇上要给纯妃降位,除了告知皇后,自然也是告知过太后30340;。
太后虽然最疼七阿哥,但别30340;阿哥也是她30340;孙子,难免就不忍——六阿哥永瑢还小,生母被降位也能无知无觉,可三阿哥却虚岁十二岁了,在大阿哥出宫开府后,他就是宫里最年长30340;阿哥。
眼见再大选30340;时候,都可以给他挑侧福晋了,过两年也是要大婚30340;人了,额娘忽然被降位,肯定会大大30340;没脸。
于是太后就想着劝一劝:“明明大封六宫是喜事,皇上不喜纯妃,不封就是了,看在儿子30340;面上,也不必降位,否则算什么喜事呢。”
皇上含笑:“如此六嫔俱全,难道不是喜事?”
眼见得是心意已定。
太后:……罢了随便吧,她心疼30340;两个孙子,也就心疼到这一步了。
毕竟孩子们都养在阿哥所,亲娘一个月只见两三回,她这个皇玛姆就只能一年之内逢年过节见一见了。
皇上以大孝子著称,所以更不愿意亲娘跟任何一个庶子亲近,免得将来人老护短,非要劝他立哪个阿哥。
虽然自己不会听,但要因此跟亲娘龃龉起来,也是不值当。
所以太后这些年对阿哥们倒都是一视同仁,并不怎么亲近。
直到嫡孙出生,才光明正大30340;疼爱起来。
况且老太太30340;心到底最偏向自己亲儿子,此时就不免在心里埋怨纯妃,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皇上这么不痛快,大年下非要降位,真是给人添堵。
然后就把她抛开不提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