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非（1/2）

高静姝从浅碧色30340;云纱中望出去, 隐约能看到前头太后、皇后30340;仪驾。

太后30340;看不太清，倒是皇后仪驾里头十面直柄三檐九凤伞在阳光下灼然耀目，格外显眼。

再往后就是她这个贵妃30340;排面，这就只能叫做仪仗了。

贵妃30340;马车里按制全部用金黄色30340;缎子围成, 四角高四尺七寸30340;柱子上绘有金色30340;翟鸟, 下头缀以各色鸟雀。整个轿子里除了漆成浅红色30340;双开门, 旁30340;都是一色金黄。

虽然看起来华贵，但丝毫不犯皇后30340;正红与明黄两色。

只是这金黄太亮, 大幅30340;绣缎映30340;高静姝眼睛都疼。

--

紫藤木槿跟着贵妃30340;车服侍在侧，倒是柯姑姑坐了后面30340;马车。

见贵妃略闭上眼, 紫藤就担忧道：“娘娘可是热了不舒服？”

其实皇上早已安排了, 虽还不到日子, 但行路颇热，太后皇后贵妃30340;车驾里, 可以先开始用冰了。

行路又不比宫里方便, 要用冰块需每日快马加鞭从紫禁城送来，颇费人力物力。

不过皇上是不会委屈自己30340;, 仍旧是想用就用。

只是林太医说, 贵妃30340;身子还在调理, 越是夏日, 反而越不能放纵了去贪凉, 导致寒气入体。

所以只肯给贵妃备下消热30340;药草茶, 坚决禁止了贵妃用冰。

高静姝摇摇头, 又感受了下慢如蜗牛30340;速度。心道：还好皇上南巡30340;时候走水路, 不然就以皇家仪仗队30340;移动速度, 去热河行宫都要走十多天, 往江南走不得跟唐僧取经似30340;走好几年啊。

热河行宫颇多湖泊清泉, 且行宫内建筑多是青砖灰瓦、原木本色，自然比紫禁城中黄瓦红墙看起来要宁静蕴凉。

跟来30340;嫔妃也都不是第一回到了，依旧按着从前30340;宫室各自住下。

皇后送走了来问候自己30340;贵妃后，不由莞尔一笑。

贵妃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格外关注自己似30340;。这一路行来，常在自己跟前转悠，问些诸如吃30340;好不好睡30340;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30340;话。

有时问30340;还挺细致专业，简直像个太医。

皇后颇为不解，便索性直接问贵妃是何缘故。

贵妃就说自己病了一场，觉得生命真是脆弱，半分也马虎不得，见行路辛苦，就来关怀皇后。

然后又两次三番嘱咐：“娘娘可别累着，有事就交给娴妃做吧，她身子可好着呢，我听说她早上起来还会在庭院里打一套长拳，要不娘娘也试试？”

这样几回后，连葡萄都说：“若不是知道贵妃娘娘30340;性情，奴婢险些要以为她是跟娴妃娘娘站在一处，想从娘娘手里夺权呢。”

皇后就笑：“贵妃要真有这个上进心倒好了。本宫近年来，是觉得有些心累。”

葡萄心里一酸：其实处理宫务，娘娘未必累，只是嫡子这件事，才是压在娘娘头顶30340;大山。

随着时间流逝，这座山会越来越沉重。

她都怕娘娘终有一天受不住。

葡萄刚想说话开解一下皇后，就见乌嬷嬷又端了一碗浓俨俨30340;药来：“娘娘快将这坐胎药喝了吧。这可是外头府上新寻来30340;秘方，老夫人亲自上门求30340;神医。”

葡萄照例多问一句：“嬷嬷，这药可给太医瞧过了？”

乌嬷嬷笑道：“葡萄虽是个仔细孩子，但也太把我看30340;老糊涂了。难道随便什么药我都敢端给娘娘？当然是夏院正亲眼瞧过又亲口尝了30340;，确定无碍。”

皇后30340;目光望着外头层层叠叠30340;远山：“这些年，各种‘神医’30340;药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见有效。”

乌嬷嬷看着，禁不住心疼30340;要落泪：“娘娘自己可不能先心灰起来，这孩子都是有灵性30340;，知道额娘不盼就不肯来了。”

皇后接过这碗药，如同喝水一样面色如常喝完了这碗苦涩30340;汤药。

乌嬷嬷又去检查皇后要用30340;点心，把所有寒凉30340;东西都挑了出来。

其中一碗夏日最常用30340;甜碗子，是冰镇了30340;甜瓜切成块配上切成薄片30340;嫩藕，格外清爽冰甜，更是被乌嬷嬷直接赏给了旁30340;宫女，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能吃冰呢。还有这绿豆百合汤，也快端走。”

皇后隔着纱窗看着乌嬷嬷忙碌30340;身影，一言不发。

算来，她已经好几年没吃到一点冰了，连螃蟹西瓜这等寒凉之物也都是长春宫30340;禁物，全都进了小宫女30340;嘴。

葡萄看着皇后略显单薄30340;侧影，不自知30340;就含了泪，反应过来后才侧首悄悄擦了，想了想上前来道：“娘娘，听皇上30340;意思，在行宫住不了几日就要往木兰围场去了，您看跟着两位公主30340;人怎么安排呢？”

在木兰围场，连皇上都住大帐篷，旁人自然也是如此，可就不能一个公主就带上几十个服侍30340;人。

皇后这才转回来，开始为两位女儿操持。

没错，是两个女儿，皇上已经将和婉记做了自己30340;女儿，任凭和亲王跳脚也不管用。

这次更是将和敬和婉都带来了木兰，将要让公主和亲蒙古30340;意思昭然若揭。

--

与此同时，告辞了皇后，一路散步回自己院落30340;高静姝，正在跟木槿说话：“你说到了木兰，我要不要求皇上再见见阿玛——自打从圆明园出来，这一路上，我一点儿没管过大阿哥不说，他来请安我都不见，想必他心里也就有数。

若他是个沉不住气30340;，大约会给阿玛使绊子。便是阿玛本身没什么大30340;错漏，也搁不住一个阿哥有心设计，总得提个醒才好。”

木槿点头：“娘娘说30340;是，只是也不用急，可缓缓跟皇上提起，免得皇上生疑。毕竟此次傅恒大人也跟着皇上出来，暂且没有往户部任职。”

皇上对傅恒实在信重，此番木兰秋狝30340;安保措施还是尽数交给了傅恒，让他延迟去户部上任30340;时间。

而大阿哥，自然也被皇上随时带着，不允许他留在京城，美其名曰协助傅恒。

除了康熙爷当年曾经留下太子监国，最后又废了太子外，雍正爷和当今皇上，都非常注重自己在哪里，政治中心就跟着转移，根本不需要有人留在紫禁城监国。

--

高静姝想着再见阿玛一面，而此时高斌正在皇上跟前候着。

不单他，鄂尔泰、张廷玉、讷亲、马齐和傅恒等重臣都在，几乎是重华宫茶宴平移到了这里。

傅恒正在朗诵名单。

朗诵完六十四个人名后，又道这些人已经在门口集合好了，皇上可以亲自视察。

皇上也不出门，就站在玻璃窗处，看着外头笔直矗立30340;几十个人，然后蹙眉道：“姿容不够好。”

众人：……

--

蒙古对大清极为重要，所以自康熙爷平定漠北蒙古之时，就建立了木兰围场，设立了木兰秋狝这个活动——除了跟蒙古友好建交外，还要展览一下八旗骁勇善战30340;尚武之风。

外交最重要30340;是颜面。

于是按照国际惯例，木兰秋狝第一日，并不是大伙儿直接开始围猎，呼啦啦30340;去打小动物，而是一场隆重大阅。

皇上要身着甲胄，亲自御马，将由八旗英武将士组成30340;两千人纵队检阅一番。

这是皇上在木兰秋狝最大30340;一场表演。

观众正是蒙古诸部。

当今皇上是什么性格，那是极其重视颜面，甚至到了好大喜功30340;地步。

所以傅恒领了此事，格外认真30340;从八旗队伍中挑出了两千个精英人物，保证马术精妙，绝不在蒙古诸部跟前丢皇上30340;脸。

除了这两千人外，还需要一个由侍卫组成30340;銮卫队，跟在皇上30340;御马后面做扇形拱卫状，替皇上增加声势。

因紧跟圣上，自然就是本次表演30340;门面。

这比那两千人可难挑多了，除了骑术精妙，还得出身不俗，忠心不二。

所以傅恒在宫里上三旗30340;侍卫里面，快要挑瞎了双眼，才扒拉出来这六十四个人，今日一同汇集了请皇上先检阅一二。

可皇上方才检阅过了，表示姿容不够好看，不够给他长脸。

傅恒苦笑：满人入关日久，旗人又有铁杆庄稼养活，许多都渐渐走了纨绔之路，养鸟逗狗闲散游民日益增多。其实现在军伍中也多有汉军旗乃至汉人，真正30340;满洲八旗百战之师越来越少了。许多还都在贵州广西等镇压苗乱30340;余孽。

他能划拉出来这两千人，又在上三旗挑出来六十四个骑术过得去30340;，已经很难了。

实在难以做到姿容跟骑术俱佳。

见皇上表达了不满，诸如马齐张廷玉这种伺候过康熙爷30340;，脑子里就不由感叹：真不愧是圣祖爷30340;孙子呢，颜控方面都一样一样30340;。

当年康熙爷圣驾巡行到鄂尔多斯，当地30340;蒙古六旗王、台吉等自然也命人给康熙爷表演过骑术，分别射羊、兔、獐等物，康熙爷表示：不错，就是那个射兔者虽然射技好，甚为熟练，但生30340;不俊美，实在是颇为遗憾。

同样30340;事情，又发生在了当今身上。

马齐和张廷玉忍不住对视一眼，有点怀念。

--

其实皇上也有苦衷：蒙古人至今还在马背上纵横驰骋，八旗子弟在骑射上比不过人家，在姿容上压过也是好30340;呀。

皇上转过身来面对这群重臣：“今日朕召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推荐自家儿郎或是亲眷中30340;出色子弟，不限于上三旗，无论出身高低，皆可推荐给朕。”说完一指傅恒：“就像傅恒一般，相貌英武骑术娴熟这个标准即可。”

即可，还即可？

富察氏百年望族，就出了个傅恒呢。

大家集体闭嘴。

高斌是最轻松30340;，谁都知道他分家出去，人口极少，长子又是走30340;科举路子，现在还在工部蹲着熬资历呢。况且高恒年过三十，也已经不符合皇上年轻英武30340;标准了。

至于幼子……

高斌30340;思绪飘到了幼子身上。

这孩子真不知道随了谁。

因高恪比贵妃小了十三岁，也是高夫人三十二岁才得30340;儿子，自然要溺爱些。

高恪性子倒是醇厚，也不是不学无术，只是天资有限。

高斌亲自考过儿子30340;学问，从他这个专业人士30340;角度看，儿子这辈子顶多就是个秀才了，要当举人，都得考到范进中举那个年纪。

见幼子文30340;平平，难走科举，高斌自然也想过让他走一走骑射路子，也好把他塞进宫当御前侍卫挣个前程。

谁知道高恪特别抗拒骑马。

高斌前些年少在京城，等他回京述职，发现幼子十二岁还不会上马时，都惊了——满人骑射起家，京中一切跟着满俗走，少爷们出门都是骑马跟在女眷车边上，唯有高恪还是跟着额娘和妹妹坐车。

高斌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于是亲自带他去练习骑射。

结果高恪理由频出：这匹马太高；这匹马好脏；这匹马有一股奇怪30340;味道。

高斌按着满肚子30340;火，让人寻了一匹温顺矮小30340;母马，而且洗刷30340;干干净净。结果高恪还磨磨蹭蹭不肯上马，高斌一鞭子抽到他脚下：“你还腻歪什么！”

高恪道：“阿玛，你看马30340;眼睛，为什么长在脸30340;两侧啊？看着好吓人。”

高斌：……他放弃这个儿子了。

因当时他做着江南总督，回京30340;机会实在少，懒得再跟幼子歪缠，既然儿子不做纨绔惹事30340;勾当，那么无能就无能吧，横竖自己将来会给他弄个荫职。

于是至今高恪都还对马敬而远之。

高斌想起来还是不免叹气，看看人家傅恒，再想想自己儿子，糟不糟心。

他还在糟心，忽然被皇上点了名。

“高斌，朕记得你有个幼子，今年也该十六了。带来给朕瞧瞧。”

主要是高氏乃皇上做主抬到镶黄旗30340;，皇上见众人都不吭声，便先点了他30340;名。朕给你家抬旗，你给朕做点贡献不是应该30340;吗？

--

是日，高恒见父亲难得面色沉重从外头回来，不由大惊，以为朝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听阿玛说了缘故后，又松一口气：“二弟骑术甚差，皇上不会挑中他30340;，阿玛无需担忧。”出于手足之爱，他才说了句骑术甚差，其实二弟根本没有骑术。

高斌不能不担忧，他了解皇上，皇上是个标准看脸30340;人。巧了，高恪生30340;却是俊美非常，姿容甚佳，皇上肯定会把他点进銮卫队，说不得还会放在前列。

难道让他告诉皇上，说自己儿子马都上不去？

他不敢泼皇上这样一盆子冷水，也怕这样一说，从此儿子在皇上面前只剩下个无用30340;考评，连荫官都弄不到。

因而只得将高恪叫了过来教训起来。见幼子面如美玉目似星辰，身形颀长端30340;是个美男子，高斌不由又想起宫里30340;贵妃，亦是难见30340;绝色，心里压着块大石头似30340;。

真是儿女都是债，外头多少朝事他都能摆平，偏生儿女上头束手无策。

果然当日下午高斌领了高恪面圣，皇上一见这跟贵妃有三分神似30340;少年就先有了几分好感，再细看他身形如修竹净直，面容清秀俊美，不管是身材还是脸都比傅恒挑出来30340;銮卫队领旗人强多了。

于是决定，就是你了，来銮卫队做镶黄旗30340;门面吧。

高斌见皇上金口圣断，简直要愁死。

确实看外头，谁能看出来高恪连上马都得小厮托着呢。

没说30340;，练吧！

饶是高斌都有些绝望，短短数日，他怎么把自己30340;儿子从一个骑射废柴变成一个能跟着傅恒一并护卫皇上30340;高手呢？

在看着儿子扑腾挣扎着上了一回马后，高斌清醒过来：除非有神仙点化，否则是不可能了。

皇上不会管高斌其实已经百般推辞过，阐述自己儿子能力有限不堪重任。皇上全当他是谦虚。

可别看皇上现在好说话，等到了蒙古各部跟前，谁要是丢了皇上30340;脸，皇上绝对会立刻扒了他们一家30340;皮。

高斌甚至都想走极端，让儿子看起来完全意外30340;摔断腿算了。

--

往木兰围场去30340;前一日，热河行宫30340;宫人，都在忙着收拾行装。

因到了木兰围场，可真是都住帐殿，所有之物比不得行宫里齐全，要是少了什么，主子们就要不痛快了。

要是主子们不痛快，奴才就得受罪，因而众人都忙着打点装裹。

只要皇上愿意，他就是个细心体贴30340;人，觉得各宫里繁乱，只怕来回走动喧扰令人不快，于是索性召了皇后与贵妃到书房。

御书房永远是最清静30340;地方。

李玉已经摆好了棋盘。

皇上与皇后下棋水平旗鼓相当，就仍旧以各色金锞子为赌注，让贵妃就在一旁负责数子儿。

皇上边落子还边道：“从前玄宗与人对弈，将要输了棋局，杨贵妃就放猫搅了棋局，今日见贵妃在侧，朕倒想起这个典故来。”

高静姝就笑：“早知臣妾抱了猫来，省30340;皇上要输给皇后娘娘，自己又不好意思赖账。”

皇上以白子敲着棋盘道：“瞧你这话30340;意思，就算抱着猫，只怕也未必会帮朕呢。”

皇后一笑：“皇上圣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