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扬名立万(2/2)
可就这破衣烂衫,大杂院人还当宝贝供着呢。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北京太冷,尤其到了阴历十一月,西北风起来,寒气嗖嗖的往人骨头缝里钻,这体格差点的,根本就扛不住。
哪怕是棉袄里续上五斤棉花,也就顶一个冬天,第二天还得拆换,要挡风抗冻还得是皮毛件儿。
载汇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堪。
外表看着还是个载大爷,无非是脸色青白些,身子骨瘦些,可作为儿子,金溥佑太知道他的变化了,乌雅氏一死,带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载汇,现在的只是个人壳子,驱使着这个人壳子的,是他对儿子的爱……可原本的精气神散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行尸走肉是有些过,载汇现在是浑浑噩噩度日,反正他吃喝不愁,到点儿了,王婶会把饭食送来,午饭通常是打卤面,或者肉包子,但就吃这块上面,可是比当年痛快多了,载汇吃饱后也就拿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也就睡过去……
金溥佑没法时时看着他,晒太阳是好事,可万一他睡着后太阳被云遮了,这冷风吹过来岂不是要命?
思来想去也只有皮筒子能解决问题。
至于他自己,还是棉褂子,皮筒子贵,而且厚,穿着后做活儿就不方便了。
改变最多的还是食,现在棒子面儿早就不进门了,日常是白米白面,如果这天买卖特别好,他还会带着载汇去二荤铺,父子俩一人叫上二两掺了水的白酒,再点个溜肉段,白菜肉丝熬豆腐,最后一人两个大馒头,吃得满嘴油。
日子简单却舒心。
只是夜深人静时,金溥佑总会盯着自己捏的那个旗装面人儿出神,通常是他连续做活儿后,觉得眼睛发酸,脑袋发沉,他往往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透口气,冷风吹得人打哆嗦,瞌睡虫也没了,回房后喝杯水,此时眼神会不由自主的落到乌雅氏的小面塑上。
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面人儿做得多有粗糙,如果重新做的话,能捏得更加完美。
金溥佑几次想重做,可每每在锻面的时候就放弃。
“额娘,儿子不孝啊,我是想再给你捏个更好的来,但我不敢,现在这个是我学会细工活儿后捏的,也有一年多了,我每天早晨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你,出门摆摊子时,我嘴里是和爸爸说再见,可心里,还补着和你的再见,晚上归家,推开门,第一眼我看得也是你,现在我做活儿累了,看看你,我就觉得心里快活些,脖子也不算,背也不痛了,甚至我在外面挨了打,回来不能说怕爸爸担心,可我在心里都和你说了……”
“额娘啊,我想你……现在我就把这个面人儿当你了,所以,我换不掉,虽然我现在的活儿做得更好了,可我换不掉啊,我怕我再捏一个出来,就不像了,额娘啊,我没骗你,真的,好几次,我下定决心要给你重新塑个,可揉面的时候手就软了,心里也在发颤,额娘,你莫要怪儿子……”
他想念乌雅氏,可也仅仅是这样了。
默默的在心里说完这些,揉揉眼睛继续坐到大马扎上低头干活儿。
这点上比他师傅强不少,面人儿林也是这行当里的佼佼者,然而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又是个散漫的性子,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只要买卖好了,他就会把今天赚到的钱都花掉,喝个烂醉后再去逍遥快活,等明天酒醒了再去出摊便是。
反正,他光靠着每月给几个大主顾送私房活计就能赚不少。
金溥佑则不同,他未尝不羡慕面人儿林的洒脱生活,但他不敢效仿,他要给载汇养老送终的,何况载汇的身体越来越差,再往后估计得找大夫专门开滋补药物,这又是一大笔挑费。
然后,他还得想办法存点钱下来以备……呃……
是这样的,自从拿到樱花会一等奖后,他家里的莫名其妙多了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媒婆!
过了年,他虚岁就十五了,这年月男子16岁就能成婚,据说宫里那位已经退位的宣统天子也面临着同样的烦恼。
金溥佑虽然对自己皇族的身份不以为然,但毕竟是姓爱新觉罗,每当听到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宣统天子的消息时,总会留神些。
对此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两个人除了姓氏和生辰相同外,其它方面可是丝毫没关系,甚至说一个天一个地,虽然溥仪现在不是皇帝了,可紫禁城里还是锦衣玉食,甚至说还请了个洋人给他当老师。
而且这洋人也有趣,按照中国的规矩,给溥仪起了个洋名,叫什么威廉……
据说金威廉阁下在紫禁城里装了新鲜的电话机,不用出门就能给东交民巷的领事馆说话,还有人说,这位少年心性,让太监给他买了辆两个轱辘的自行车,整天在皇城里骑着转圈,后来嫌弃地方不够,又下令把所有的门槛给锯了,以方便他跨着轱辘到处往来。
金溥佑听到这些时,倒也没有记恨,心里平静的不像是个少年,他只是有些羡慕,可也仅仅是一点儿。
当听说这位素未谋面的亲戚也面临媒婆踏破门槛的窘境时,他倒是难得的笑出声来。
贵贱不同,但烦恼却是一样的。
虽然退位了,但毕竟享受优待,且有前天子的牌子挂着,多少遗老遗少想把家里的姑娘嫁给他,据说活动的最剧烈的就是帽儿胡同家的郭布罗氏,他们家祖上是蒙古人,却对大清国死心塌地,并且他们家闺女还真是没得挑,据说长得漂亮,还从小读书,会洋话,身份也尊贵,是门当户对的选择。
当然了,前天子的正宫皇后肯定惹来无数人的觊觎,这里面能翻腾出多少笑话搞出多少热闹来,茶馆里众人是津津乐道。
金溥佑这里也不好过。
媒婆纷至沓来。
金溥佑白天要出摊,她们只能朝载汇鼓动唇舌。
可载汇现在虽然犯糊涂不多,但清醒同样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出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别人和他说话,他能正常应答,可人一走,你再问他刚才和你说啥,他便一问三不知,若是让他使劲儿想想吧,也是不能,一想他就头痛得要裂开似的。
于是媒婆们转了方向,干脆带着女方长辈去游艺场现场看……
这就和金溥佑曾经去万牲园看各种牲口一样,唯一区别是,他是被看的。
在街边混饭吃,被人指点早就习惯,只要手指头不点到脸上,他可以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是……
他聪明啊,有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人堆里挤着个媒婆打扮的半老徐娘,身边跟着三四十岁的中年夫妻,或者还有更老一辈的,几个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每当自己眼神看过去,他们便下意识的避开对视。
“万牲园看狗熊,还给扔块窝窝头呢!小爷这买卖不比狗熊人立强!”金溥佑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