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神影纤尘(五十一)(2/2)
不过奉烬兰还是看到了星官们平素的用具,还有一些关于星象的古籍。
她随手翻了翻,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于是又随手合上了书页。
司羡在一旁试探性地道:“神宫中也有星师吧,孤的这些星师定然不如神宫中人的神通。”
可奉烬兰却道:“没有,何须星师?”
“难道神宫不需要测算神落的时间?”司羡毫不隐藏“神落”之事。
奉烬兰转过身道:“你可知什么是神?”
见司羡摇头,她道:“神为先天之道,可分劈天地、生化万物,无形无相,你我之身体,万物有形之一切,皆“神”之羽翼,换句话说,鸟雀身上的羽毛可能知晓鸟雀身体何时起何时落?”
司羡其实是认同这话的,不过“神落”是王室世世代代都要测算的,纵然他知人类渺小,却也不是说放就放。
不过他却是好奇,神宫中对神落之事不感兴趣,那他们修行又是做什么呢?仅是追求通天的术法以及远超常人的寿命?
于是他便问了出来。
闻言,女子轻轻点了一下窗前的铃铛,“只为去往彼岸之境。”
至于彼岸到底有什么,只有去了的人才能够知晓。
风将女子宽大的衣摆猎猎吹起,让她整个人都像要随风而去一般。
“你带我看看尘世之景吧。”
因着这一句话,司羡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就是陪她在京城四处溜达。
他对京城哪里好玩,哪里好吃,可谓了解的一清二楚,每天都有不同的地方带她去。
司羡连张胡和卫喜都不带,只有玄羽军的三人轮流作陪。
桑桑听说后,有些不放心,可司羡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顾虑,他道:“瀚海神宫在我身侧,母亲又有何可担心的?”
京城里有几家琴铺,虽然珍品不如王宫中的多,却也有的可看。
司羡将那些琴一一试过,想送与奉烬兰一架,未料对方却拒绝道:“杀人琴,不需要这样脆弱的东西。”
其实奉烬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琴,她只是喜欢看他弹罢了。
有一日奉烬兰问他:“你们宁国有一世家姓白吧?”
宁国大大小小的世家有许多,司羡知道姓白的世家就有两个,分别是东庭白和临川白,不过最近这些年朝臣里东庭白要多一些,于是他道:“可是位于涯州东庭的白氏一族?”
女子摇摇头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司羡一听来了兴趣:这世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要知道他自小出入坊间,暗线也布置得不少,为得就是控制这些世家和武官犯上作乱。
奉烬兰道:“瀚海神宫里的每个人都是祭祀们在外寻访时找到的,但祭祀们寻访并不是毫无目的,先去的就是九洲上的修行世家,白家就是你们宁国的修行世家。”
“白家?可是灵荒的白氏?”司炎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个白家。
奉烬兰:“似乎是这个地方。”
司羡皱眉道:“灵荒白氏和国师风氏同属一族,不过风氏为正统,白氏最开始的最长据说是庶出,归隐后索性随了母族的白姓,他们中也有非凡之人吗?”
奉烬兰往一旁的秋千上一坐,荡着腿道:“白氏族人在神宫中侍奉的也有几个,看来你们也是一无所知了。”
白氏的事需要慢慢查,司羡更关心的是眼前这个人,“这么说,神官你也出自修行世家喽?不知是在哪里啊?是不是赤神洲?”
奉烬兰轻轻勾唇:“想知道?”
“瀚海神官的家世,谁不想知道?若是孤有天赋,也想入神宫做神官的。”司羡倒是很敢想。
他这话同三岁稚儿也差不多,奉烬兰听了只是笑笑,随后轻叹一声道:“我出身于商国的奉氏,奉氏乃修行的大族,所以我很小就开始修行了。至于你说的天赋,其实世家中有天赋的人也是极少数,只不过是有的几率大些。”
“何况,”她坐在秋千上又晃了两下,“你说的神官不过是外面人赋予的名头,神宫之中并没有‘官’,更不敢言自己是什么‘神官’。”
“那你是什么呢?”司羡看着她轻声道。
女子凤眸望向他,“重要吗?”
司羡不知道,其实他已经是混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些天在干什么。
“北仇使节是你杀的吗?”
他在昨天已经收到了暗卫的线报,那个推他掉下高台的北仇人刚进入北仇境内没多久就死了,心脉碎裂而死。
奉烬兰站起身勾唇道:“是。”她眼中满是睥睨之色。
“因为他推我下去?”司羡看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对,因为他坏了规矩。”奉烬兰在他身前停下。
司羡感受到了无力,他想做些什么,可理智告诉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奉烬兰在他身前站了许久,最后道:“太晚了,回去吧。”
这一晚,司羡站在飞来轩中待了许久,久到月亮都西沉入了大地。
第二天,奉烬兰同他告了辞。
她道:“北仇人已经解决,我也该回去了。”
司羡站在勤政殿的台阶上就那样看着她负手转过身去。
“……孤送你。”
“好。”
司羡出宫之前嘱咐了安侯监国,安侯不可思议道:“陛下要送到何处啊,不是就送到城郊么?”
他却道:“神官护孤良多,只送出城如何能表达孤的诚意,至少到送到青州吧。”
安侯试图阻止:“神官自己一人恐比骑马坐车要快。”
“一点心意罢了。”
等司羡走后,安侯同一旁的侍从道:“你有没有觉得,王弟他有些……他跟神官有些……有些……”
“有些相配?”侍从找了个文雅的说法。
“啧。”安侯脸上的表情可谓一言难尽。
其实青州距离京城也不过二百里罢了,可司羡却是送了又送,一直送至快到边境的楚越。
楚越再往前便是一道高约万仞的山,山那边是一大片荒芜人烟的沙漠,而沙漠的那边就几乎是瀚海了。
这也是为何宁国与瀚海相距不远却几十年都未派人亲去的原因——跨越离国需要离国的通关文书,直接去则需要耗费大量物力财力。
望见远处熟悉的群山,奉烬兰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道:“就到这儿吧,不要再送了。” 楚越气候比京城还要冷,她披着那件大红的斗篷,如同荒滩中的一朵朱槿。
司羡却也下了马。
对面是人眼可见的荒凉,更远的则是灰蒙蒙的一片,更是轻易无法到达的远方。
奉烬兰注视着他,像是在看一幅画。
也无怪这小子一副骄傲模样,他的家世、聪慧、容貌,的确有让他骄傲的资本。
可她也不是没见过更好的人,只是……
与司羡不同,奉烬兰对面是初春的太阳,蜜色的阳光虽然耀眼,却给眼前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素来耳聪目明,即便是在如此耀眼的光芒中,也能清晰地看到他高挺的鼻子、秋水般的眼瞳以及弧度清晰的唇。
“回去吧。”她再次道。
“你先走。”他坚持道。
奉烬兰微笑了一下,随即便转过身去。
“等等。”
她一只脚都已经抬了起来,却听到身后人道:“如果我有一日去瀚海,你会不会出来见我?” 青年的声音清越,却含着浓浓的期望与怀疑。
女子嘴角上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