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重回故土(六)(1/2)
其实奉载玉骨子里是个极为杀伐果决的人。
只是他在神宫中做圣人的时间太长,让像温纭这样的人都忘了他原本就是个能囚兄摄政的“杀神”。
而温纭此举让他意识到此前他的态度还是太过温和,所以才导致了对方以为在这件事上有凭她决断的空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有必要,他并不介意亲自出手。
再说温纭,她虽然不认为奉载玉会因为林九对她痛下杀手,但发现自己一击未中后就谨慎地躲藏了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明明练的纯熟、已经成功过多次的太古断魂曲为何在一个狐女身上不起丝毫作用。
但失去了这次机会,温纭心中更是愤愤。
她不但对林九愤恨,对衡谨也是十二分的不满——他作为神宫的大祭司,不但没有将公子引回正途,甚至还有一起堕落的征兆,乃至让公子重回神宫的大的机会白白溜走,这怎能不让她气愤?
赤轮高悬,风摇影转,温纭藏在密林中的一处阴影里,眉宇间尽是冰寒。
过了许久,她细长的手指抚上颈侧的银链子,然后顺着银链子掏出一物。
那是个做工精细的油灯样物事,只是该注油的地方完全被一块碧色的半透明晶体所代替。
半透明晶体里面有一蓝一紫两个光点,它们像是两只萤火虫一般上上下下地飞舞着,长长的魂尾拖出梦幻的弧度,如同她的绚丽又美好的梦想。
在那个梦想里,她的公子高高伫立于彼岸之端,依旧是风姿卓绝、世无其二的天之骄子,而她们这些追随之人身着素白华服,为俗世人播撒福音,享受千万人朝拜供奉,提携后世子孙入有我之境。
这样想着,温纭脸上的冷厉之色慢慢退却,眼中渐渐注满了痴迷和狂热。
因为出现了温纭这个威胁,树林周围又盘桓着着始终不算和善的洗沙族人,奉载玉和林九、筐子趁着天光大亮再度踏上了去往赤星环山的旅途。
路上奉载玉又喂了两匹骡子一些带有灵气的清水,所以它们脚步还算轻快,只用三天就穿过了沙漠,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青色原野。
这日这是阴天,横于天际的白色卷云随着气流延伸出磅礴的形状,筐子嗅着青草的气息,十分心热地表示自己想要下马玩耍。
奉载玉和林九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也算宠筐子,跟他约定了一刻钟的时间就放他下去了。
宣软的草地对于小孩似乎有着极强的诱惑力,筐子在地上又打滚又翻跟头,时不时还捉个虫子跟林九炫耀,一个人能玩得不亦乐乎。
奉载玉和林九看他如此开心,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笑。
玩到最后,筐子还采了一大蓬野花很大方地送给林九。
这已经不是林九第一次收到花了,但是筐子明媚快乐的笑容有着十足的感染力,林九接过花嗅了嗅,然后随口玩笑着对他道:“小小年纪就会机灵,是不是有人教过你?”
筐子眨眨眼,然后道:“我听雨奶奶说,他儿子每次出远门都会给她带一束花,你收了我的花,那就是答应当我娘亲了。”
“什,什么?”林九一听这话,不由茫然地看向奉载玉。
奉载玉还不知道筐子有这种想法,闻言也是两眼不对焦地懵了一瞬。
筐子倒是古怪精灵,见状立刻上前一手拉一个,还有些悲悲切切地道:“你们是不愿意吗?我可以给你们养老的……以前有人想让我给他们做儿子,我都没有答应的……”说着说着,嘴巴真的扁了起来,眼圈也变得红红的。
“诶,诶,我又没说不答应,你,你别哭啊。”林九对于幼崽还是相当疼爱的,见他刚还笑的眉眼弯弯,一下子又变得悲悲切切,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奉载玉也开口了,他淡淡道:“我的子孙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也许会面对很多危险,付出许多辛苦,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我愿意。”筐子答得很快,见奉载玉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又忽然很大声地道,“我们做乞丐也很危险,很辛苦,难道做你儿子比做乞丐还辛苦吗?”
筐子年纪尚小,还未经历过许多,便以为做乞丐已经是这世上最苦最难的事情了。
“自然,”奉载玉口气更加冷淡,“做乞丐你只需乞一日之食,日日重复;而做我子孙需不惧艰难疲敝,向上天乞万世之食。这样,你也愿意?”
“我……”筐子被这话吓得犹豫起来。
林九许久没见过奉载玉这般严肃冷淡,心下不适应的很,又见筐子脸上挣扎,便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花我收下了,不过做我们的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不带你都是为你好。别说,这花还挺好闻的……”
她一面说一面捧着花朵轻嗅,配上她灵动鲜妍丽,广阔的荒野似乎都在一瞬之间变成了烂漫的花海。
筐子虽然从来没见过他的亲生父母,但是在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自己的生命中有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家人,遂脱口而出道:“我愿意。”
林九听了不禁从花束后面抬起眼,心中则是想:没吓唬住啊。
筐子说完那话,又接着朝向奉载玉道:“大官人,我愿意当你儿子。你教我本领吧,只要不做乞儿,我愿意向上天乞万世之食!”
林九想听听奉载玉怎么说,遂也向他看去,只见奉载玉默然半晌,忽轻叹一声,抬眸道:“果真?”
“真的真的。”筐子生怕奉载玉再说出些什么别的要求,故而应的也是飞快。
奉载玉向筐子走了一步,“过几日我们要进入沙漠深处,无法带你同去,倘若你能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学会我所教你的东西,待出来之后,你就是我们二人的孩儿了。”
“学东西?”筐子眼睛亮了亮,“我能学用大宝剑吗?”
他可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用这把宝剑。
奉载玉并不意外,他只道:“如果在我们回来之后,你能向前平举此剑持续半个时辰,我也可答应所许诺之事。“
筐子还不知道半个时辰到底是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向来比别人力气大些,没来由地就自信道:“那大官人说话算话,我就练举剑了。”
“好。”
林九见自己还没怎么说话此事就定下来了,还有些懵,待到晚上筐子睡下,她悄悄对奉载玉道:“你直接对他说不要白费力气就是了,何必跟他打赌。赌来赌去,岂不浪费时间?”
她以为奉载玉只是在敷衍筐子,所谓的“条件”也是认定了筐子会输。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奉载玉眉头一挑,似是在说”你就这样看我?”
林九睁大眼睛结巴道:“你、你是认真的?”
奉载玉揽她入怀,在她耳畔细细同她分说道:“这孩子身负奇才,若他愿意一辈子浑浑噩噩做个常人也就罢了,可他愿意一试,我又怎能不给他这个机会?再说,你我将来没有子嗣,所拥有之物只能尽数抛却,有这么个孩子继承下来,也算物尽其用。”
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但林九有心想跟他玩笑两句,便假装不满地小声道:“哼,我看你就是嫌弃我不能生!”
奉载玉如何不知她是在玩笑,于是也顺着她道:“娘子说这般话这那就真是看错为夫,娘子秋水为神玉为骨,我怎会愿意娘子因诞下孩儿而损伤五脏、受尽苦楚?”
“你们人类生子那么可怕吗?”林九听得心有戚戚焉。
“胎儿皆为母之精血所化,而我们人类的母亲十月怀胎方得一子,十分之艰辛,”说到此处,他不由将林九搂得更紧,“若你也是人类,我真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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