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疾发作（2/2）

小蝶将姜玫送上了马车，一个人撑着伞漫步在夜雨中，她的心情就像此刻阴沉的天气一样有些低落。她的衣角被雨水浇湿了，小蝶却完全不想去管。

殿下找到了他心心念念十年的人，自己明明应该替殿下开心的，可是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为什么不开心呢？小蝶问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姜小姐的，可是爱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自己控制住呢。

今天她穿着的那身衣裳头面，是她得知殿下的眼睛要复明以后特地去置办的，这么多年以来，她知道殿下长什么样子，但是殿下却从来不知道她的模样，她希望殿下双眼能看到光亮之后，不会对她的模样感到失望。

四殿下曾经说，像她这样声音温柔好听的女孩子，长相一定也很甜美。小蝶很高兴自己被夸赞，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孩。

为了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更漂亮，小蝶特意去了京城最有名的服装首饰店锦华春，重金订购了一套衣装，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四殿下解开蒙住眼睛的缎带，第一句得到的并不是夸赞，而是让她把耳坠取下来。

殿下是认出了耳坠上的标识，小蝶从来没有见过自家殿下那样的神态，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狂喜，顾安之也从来没有想在小蝶面前掩饰，他第一时间就取下了脖子上前世今生戴了二十多年的吊坠，让小蝶拿着这条吊坠去找锦华春的掌柜。如果不是小蝶在锦华春定制了这一套衣饰，顾安之就不可能在眼睛恢复的第一时间去找到姜玫。

小蝶喜欢顾安之十一年了，在四殿下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偷偷的喜欢上他了，后来四殿下要被驱逐出皇宫送往苦寒的边疆，她也毅然决然的跟随照顾，只是这份喜欢，她从来只敢埋藏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从认识四殿下起，她就知道了四殿下有喜欢的人，从偶然得知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姜玫后，她也会在有意无意的时候问起这个人，然后她就从顾安之的描述当中，一点点勾勒出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模样。

从前小碟其实没什么危机感，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就算四殿下再不得宠，身份也和她有着云泥之别，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四殿下并肩，她也不贪心，从来不会妄想成为怀王妃。只要自己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在顾安之的身边有一席之地，她愿意一辈子以婢女的身份伺候她的殿下。

小蝶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她告诉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更不可以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以前她只负责伺候好殿下，等日后殿下娶了姜玫姑娘，她也要像从前一样侍奉殿下和新王妃。只要日后的怀王妃能容她仍然在殿下身边，那日子就会像从前一样，什么也不会改变。

小蝶走到了屋檐之下，一旁的小丫鬟接过了她手里的伞，声音十分的惶恐，“小蝶姐姐，殿下的旧疾又发作了，刚刚打砸完东西发了好大一场火，现在谁都不敢劝，您快过去看看吧。”

顾安之身上有暗伤，不止一处，而且在阴雨天发作的尤为明显，他身上的那些伤无一不是幼时被付明承虐打所留下的。这些年除了宫中的太医，顾安之寻便天下名医，有的伤治好了，大多数伤却永远留在他的身上，已经是病根深种了。

一个常年忍受病痛折磨的人脾气不可能好，顾安之自从穿越到这具破败的身子里以后，就开始变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除了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陪伴着他的小蝶以外，如果有谁胆敢在他发病的时候触他的眉头，那绝对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刚才姜玫在屋里的时候殿内还是欢声笑语，此刻小蝶在这里只能感觉到压抑和沉重，整个大殿静的落针可闻，殿外的婢女侍从跪了一地，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发出一点响声招惹到了屋内那位主，那就直接小命都不保了。

“你们在这里跪着干什么，地上的一地的碎瓷片都看不见吗，还不赶紧进去收拾干净了。”小蝶斥道，她提着裙摆，绕过地上的瓷片来到顾安之身边。

顾安之额头上渗出的大滴大滴的冷汗，小蝶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色，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人狠狠提起来刺了一刀，看着殿下这个样子，她就知道伤疼绝无可能是刚刚才发作的，那位姜玫小姐在屋的时候，殿下应该就已经在忍着伤痛，只是不愿意让姜玫小姐知道。

小蝶从身上慌忙的拿出膏药，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帮殿下把药贴上，伤刚发作的时候你就应该叫我的，你这么忍着，要遭多大的罪啊。”

“没事了，贴上药就好了，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你别哭。我方才还有力气哄姜玫，这会儿疼的厉害，可没心思再哄你了。”顾安之刚刚疼痛冲击大脑发作了一通，现在听到小蝶的声音，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

“都怪我不好，你的伤阴雨天本就容易发作，这大雨都下了五天了，我应该重视这件事才是。”

“你既不能控制下雨，也不是大夫，还能怎么办？”顾安之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很温暖，每次旧疾发作起来，只有听见小蝶的声音，才能让他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你出去让外面跪着的人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蝶点头应声，听着小蝶远去的脚步，顾安之的思维也开始慢慢发散起来，见到了姜玫，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明明才十年，却已经恍若隔世。

其实在疼痛刚刚传来的时候，顾安之有想过把自己身患旧疾的事情告诉姜玫的，只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付明承对他的欺凌，他并没有隐瞒，都如数的告诉姜玫了，只是是否要把身上留的这些暗伤告诉姜玫，顾安之犹豫了。

把伤口展示给姜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仍会控制不住自己朝周边的人发火，姜玫会很快发现他的另一面，暴躁易怒，可怕而又残忍，顾安之害怕了，他不敢把自己这样陌生的一面展现在姜玫的面前。

前世的他是怎么样的人，阳光自信、脾气温柔，十年的异世生活，已经完全把他打磨成了另一个和上辈子的自己完全不同的人。除了现在这张脸似乎还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外，他在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和上辈子的自己相同的特质了。如果不是自己很清楚的记着前世的记忆，他有时候会怀疑也许前世只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而现实的世界就摆在他的面前，一片黑暗、了无生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蝶的脚步响起，顾安之觉得自己又重新被拉回到了现实世界，刚刚那个笑着和姜玫聊天的人已经不是他了。如果有一天姜玫发现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过是贴合前世的面具而已，她真的能接受面具之下真正的自己吗，一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他。

顾安之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绝对不能让姜玫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今天天是挺凉的，我给殿下拿披风过来。”

听着小蝶温柔的声音，顾安之才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又一点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