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2/2）
她没有说不喜欢，但也没说喜欢。
安蜜儿垂眸：“那您刚才……”
小幼崽歪头看她：“刚才？刚下什么事？”
六岁的小幼崽，还带婴儿肥的小脸无辜极了，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安蜜儿想了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的神裔非常特殊，鲜少有人能摸到节奏。
刚才的打断，多半是误打误撞。
不过，情绪已经断了，那种枫之赞曲却是没办法继续弹奏了。
安蜜儿思考了会，她看着上位的小幼崽，倏地心里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道：“听说，前段时间修安·比昆对殿下做出了不好的事，殿下当时被吓到了吗？”
话音落下，整个茶室再次死寂。
在座的贵女们，全都惊讶的看着安蜜儿，接着又去看小幼崽。
娜娜稍微回想了下“修安·比昆” 这人是谁，隔了会才想起来是那个骗她去禁区的小少年。
这些事这些人，在尤娜娜眼里都不重要，转头就给忘了。
“没吓到，”小崽儿认真回答，“我都不怕的。”
安蜜儿笑了笑：“殿下真勇敢，不过很多人都害怕魔种和瘴气，但也有英勇的骑士，会不畏牺牲拯救众生。”
她轻轻撩动琴弦，在低沉的琴声里说：“有黑暗就有光，有绝望就有希望……”
低低的絮语，逐渐被琴声覆盖，琴声从一开始的幽鸣，压抑的让人头皮发麻。
那种沉郁，那种晦涩，就像是此时此刻茶室里多出只魔种。
这些娇娇的贵女，何时真的见过这些，顿时脸都白了。
然，她们陷入到安蜜儿的琴声中，情绪被精神丝操控引导着，完全挣脱不出来。
小幼崽腾的站起身，小脸肃穆的盯着安蜜儿。
她看到，安蜜儿原本洁白的精神丝，逐渐沾染上了斑驳的灰点。
当灰点颜色更深后，就会变成恶念！
这首曲子，安蜜儿无法驾驭！
无人可知，在茶室墙壁的人物油画上，人物肖像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两下，飞快流转过像是摄像头的点光。
……
“蠢货！”
府邸后面的中式复古庭院内，那扇黄铜圆环的门背后。
“蠢货！”
一声怒喝在黑暗里传出来。
房间里没有光亮，从横梁垂落的厚重帷幔鬼魅轻飘间，带出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正中央，一半米高的光屏投影在滋滋闪烁。
那光屏上的画面，赫然就是茶室里的一幕。
幽蓝的投影点光，只能在黑暗里照亮很小一隅。
那一隅，是一只苍老如老树皮的手，手背皮肤干涸，生长着黄褐色的老人斑。
但那五指却很灵活，五指手指头不断玩转着一枚金色的芯片。
“光，实行干扰。”
苍老的声音冷漠下令。
刻板的机械合成音响起：“收到指令，干扰正在启动……”
同一时间，茶室里。
“滋滋滋”尖锐的摩擦声骤然响起，强势嵌入到曲子节奏里，恶狠狠的打断安蜜儿的演奏。
“啊！”安蜜儿尖叫了一声。
铿铿嗡嗡！
竖琴的琴弦，顷刻悉数崩断。
极细的琴弦猝然断裂开，飞溅回弹，安蜜儿还没感觉到疼痛，十指立刻鲜血飙飞。
安蜜儿摔倒在地，看着鲜血横流的指尖，痛哭道：“我的手！我的手！”
身为乐师，那双手就是一切。
安蜜儿的十指，虽未伤及筋骨，但那么深的皮外伤，也要养很长一段时间。
养伤的时间不能碰琴，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幼崽反应最快，她唰的蹿到安蜜儿身边：“温蒂叫治疗官。”
温蒂反应过来，提起裙摆就去找侯在门口的骑士长。
小幼崽见多了流血，丝毫不慌乱：“你们过来，把她扶起来，不要碰她的手。”
一众贵女仓惶回神，距离安蜜儿最近的两名贵女，连忙伸手去傅扶她。
暖色的地垫上沾染了血迹，一团团猩红的血点在织物上晕染开，像极了红梅落英。
小幼崽在看竖琴，好多根琴弦同时断裂，从紧绷的状态就断开，高速的弹射下，非常锋利，血肉无法抵挡。
但那琴弦断的很奇怪，断口齐整平滑，不像是自然老化断开，倒像是被更锋锐的东西切割开的。
安蜜儿还在哭，治疗官还没过来，她指尖的血流的止不住。
茶室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安蜜儿的啜泣声在回荡。
小幼崽看了她好几眼，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一直哭。
“不要哭了。”小幼崽忍不住开口。
安蜜儿一噎，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小幼崽。
小幼崽声音奶气，但说的话却很认真：“刚那首曲子你弹的不对。”
闻言，安蜜儿眼瞳微微一缩，心脏像是钢针狠狠刺了一下。
小幼崽说的话，和老师说的话一模一样，十指撕裂般的灼痛，叫安蜜儿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你这个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族懂什么？”
温蒂脸色一变：“乐师阁下！你失规矩了。”
安蜜儿眼睛更红了，别开头咬着唇瓣不说话了。
小幼崽并不生气，只是不解：“娜娜很多都不懂，父父说等我长大后就会懂，但你刚才弹的曲子，我听的懂。”
安蜜儿脸上带出嘲讽，她正想反驳，小幼崽忽的就说了一句话。
——“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安蜜儿脸色大变，一脸见鬼了的震惊表情。
这当，治疗官已经来了，看到安蜜儿的手指伤口，连忙给小幼崽见了礼就去止血。
安蜜儿呆呆的回过不神来，她还处在小幼崽说的那句话里。
为什么？
为什么皇女会知道那句话？
老师教导她音律，第一次说这句话时，绝对没有第三人在场。
那么，小皇女是如何知道的？
小幼崽想起了很多，她慢慢的说：“我见过那些变成光的人，也在没有光的地方，带着普通人不停的往前跑。”
“谁跑的慢一点，就会被吃掉。”
“所以，我们都不能回头看，只能埋头往前跑。”
……
纯粹如清溪的绯瞳，清亮亮的看着安蜜儿，不带任何偏见和感情，有且只有奶气的描述。
她像是在说故事，可又字字真切，叫人无法忽视。
安蜜儿怔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小幼崽站在琴弦破碎的竖琴边，脚边是洇开的朵朵血梅，她就像是站在一幅绝美的画卷面前，说着众人听不懂但很不明厉觉的话。
那一刻，众位贵女在小幼崽身上，隐约看到了萨菲莱斯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哈……”
复古庭院的那间房里，传来一阵阵粗粝、苍老的笑声。
那笑声带着不出所料的掌控感，以及看透世事的轻蔑。
“光，看到那只小幼崽的长相了吗？”
黑暗的房间里，并没有第二道声音回答。
那苍老的声音蔑笑了声：“银发绯瞳，银发绯瞳啊。”
笑声太过，那人又咳嗽起来。
剧烈的喘息声，像老到连耙都拖不动的老牛，但仍旧不愿服输。
老骥伏枥，他的志在千里！
“光，”那股气缓和了，那声音又再问，“拿到那只小幼崽的基因序列了吗？”
冰冷的机械音回道：“回阁下，幼崽的基因序列，和萨菲莱斯的基因对比，显示两人为血缘父女关系。”
投影画面滋滋扭曲了两下，机械音又道：“尤娜娜的基因序列，和数据库中黄昏的基因序列无法匹配，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声音又笑了起来：“一个没有血缘，一个有血缘，哈哈哈。”
“光，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机械音运算片刻：“阁下，这个问题超出了光的运算能力。”
不断喘息的声音即便是苍老了，可那股掌控欲仍很强烈。
以及，历经世事后，看透人间百态，在阅历缺乏的年轻人面前，隐隐透出的那股优越感十分明显。
他道：“这代表着，血脉这件事在黄昏心里，仍旧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在血门外无法实现的事，在他自己的血门世界里，他要弥补上这个遗憾。
基于此，小幼崽才会是银发绯瞳，那相貌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说什么不看中血脉，说什么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仍旧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黄昏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不在意，若不是遗憾，又何必在这个小世界里，费尽心机的让小幼崽出生？
在他看来，那离奇的母树，不过是黄昏的幻象罢了。
“嗤，”早看透一切的讥诮，从黑暗中传来，干瘪的手指尖依旧转着金色的芯片，“血缘大过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才是最稳固的关系。”
满意的叹喟，像荡开的湖泊涟漪，一圈圈的在房间里扩散。
投影的光屏慢慢熄灭了，房间里这唯一的光源也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有声音在说：“光，提前……提前引动灾害……早点结束……早点回归……”
声音越来越低，像是陷入沉睡中的梦呓，整个黑暗的房间里，再次没了任何动静。
隐约的，偶尔一点金光，在黑暗中闪烁跳跃。
——是那枚金色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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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提前结束了。
安蜜儿伤了手，无法再弹奏，而且茶室里四处都是血点子，众人也没心情再聚。
偶有几个贵女，倒是想要邀请小幼崽移步，重新去别处喝下午茶。
小幼崽不太想去，她跟在温蒂身边，整只都有些困倦，连小呆毛也无精打采的。
一众人站在安蜜儿家门口，商量着下一步的去处。
安蜜儿踟蹰半天，磨蹭到小幼崽面前，拢着缠满白纱布的十指。
她低声说：“小殿下，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是手太疼了，才说话没规矩，请您原谅我的不敬。”
家族里，早打了招呼，对小皇女殿下只能交好，不能生恶。
毕竟，如无意外，皇女殿下日后将是整个帝国的女王。
小幼崽抬头看她，清凌凌的绯瞳，清晰的倒影出安蜜儿的忐忑不安。
“我不生气，”小崽儿实话实说，“所以不用原谅。”
安蜜儿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重新带起笑容：“那等我的手好了，我再请殿下过来喝下午茶，到时候我弹……”
小幼崽摇头：“你弹的没有我父父弹得好听。”
安蜜儿声音戛然而止：“？？？”
小崽儿想起久远的胎教音乐，她就有点想见父父了。
然，她才这么想着，温蒂突然喊了声：“殿下你快看，那是不是陛下来了？”
父父？
小幼崽唰的扭头看过去，绯瞳biubiu就亮了：“哪里？父父在哪里？”
安蜜儿就看到，起先还焉哒哒的小崽儿，登时就精神起来。
她那张一直绷起的包子小脸上，像一朵玫瑰绽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媚起来。
色如春华，颜如美玉。
瞬刻间，小幼崽像是换了个人。
“呀！” 她真看到了萨菲莱斯，整只都像兔子一样快活的蹦起来，“真的是父父！父父父父，娜娜在这里！”
她努力踮起脚尖，拼命的挥动小手，恨不得立刻拔地两米高，让父父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那样激动，那样期待，那样欢喜……
明明只分开了几个沙漏的时间罢了，在小幼崽身上，她像是几个春秋都没见到萨菲莱斯了。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府邸门口的一众贵女全都不约而同看去。
远远的，葳蕤生辉的白色战马，披挂着金色的马鞍，高大又威猛，一骑绝尘的往这边来。
众贵女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莫名期待起来。
哒哒哒哒哒。
近了，更近了，近到所有贵女都能清晰看到马背上的那人。
流光溢彩一的银发，深邃滟潋的赤瞳，完美的五官，俊美如天神的男人，驾着威武的战马，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飞速过来。
萨菲莱斯！
她们年轻的、俊美的、单身的王！
刹那间，所有的贵女摆出最好的仪态，尽可能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脸上露出最美的微笑，迎接着萨菲莱斯到来。
这一细微的变化，立刻就被小幼崽捕捉到了。
她狐疑的看过一众贵女，又看了看逐渐接近的父父，纵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可出于本能，小崽儿有了危机感。
这些贵女，看父父的眼神，就像是娜娜看到鸡腿一样！
她们要和娜娜抢父父！
这还得了，小幼崽奶哼一声，单脚一跺，脚下的影子猛地翻滚。
咻！
下一刻，她整只就跳到了最前的一辆马车顶上。
这个位置最近、最高、最显眼！
她双手放到嘴巴边，卷成喇叭状，奶气的大喊道：“父父，娜娜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其他贵女：“……”
站那么高，看不到才怪！
“昂”，当距离小幼崽只有两米远的时候，威武又漂亮的白色战马前蹄猛地扬起，嘶昂着打了个响鼻。
小幼崽睁大了眼睛，视线落在战马上撕不开了。
大马马！
啊啊啊，父父有大马马！
娜娜也想要！
萨菲莱斯让战马往前小迈了一步，正正到马车边上。
他朝小幼崽伸手，勾起薄唇，明艳的日光在他背后绽放，黑色的披风猎猎，带着银色的发梢扬起又落下。
他微微倾身，低磁嗓音温柔如春水：“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
短短四个字，登时就让一众贵女怦然心动。
仿佛，陛下那话是对自己说的，陛下的手是伸向自己的。
然，一只带肉窝窝的小肥手搭了上去……
众贵女窒息：“……”
嘤，陛下的一腔温柔，全是给那只不解风情的小幼崽的！
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