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番外(1/2)
这几天大病初愈, 孟欢精神好了许多,但时不时犯困打瞌睡。
夜深的龙床,孟欢亲亲蔺泊舟说困,脑子里便迷迷糊糊, 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
耳边, 若有若无响起了说话的动静。
一长一短, 压着嗓子。
“世子爷脾气还这么峻烈?”
“可不烈嘛,自从这眼疾复发之后, 一下午打伤三个下人,王妃娘娘不忍再看世子爷沉湎悲痛,特意让我们送人给世子爷解解闷。”
“送什么人?”
“美人。世子爷年十五,也到了该知晓人事的时候了,主要让咱们世子爷疏解疏解心情,美色当前,不至于光记着痛苦。”
贴着墙根两道太监弓着腰鬼祟地走,当中扶着一位腰肢纤弱的少年,乌黑长发落下肩头,露出一截白皙胜雪的后颈, 正是被送去给世子爷“知晓人事”的美人。
听到眼疾、世子、王妃等词时, 孟欢隐约猜梦到了年幼时的蔺泊舟, 转念时眼前忽然一暗,耳后太监尖着嗓子说:“世子爷眼疾复发心情烦闷,你此番进房可得留心服侍,应当温柔销魂百依百顺, 让世子爷沉迷忘怀才好。”
说完, 腰脊被轻轻拍了一把, 身后门阖拢的“嘎吱——”声。
孟欢进了一间极暗的屋子。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 孟欢张望杏眼打量,房间内悬剑置琴,屏风后挡着棋座,博古架上的书籍浩繁如烟海,桌椅家具精美奢华,考究至极,薄纱后微风吹拂。
这是蔺泊舟少年时的房间?
心情猛地雀跃,孟欢欣喜小跑:“夫君!是你吗夫君!——”
听到“哐当”一声,茶盅被用力砸在地上,崩得粉碎,那屏风和薄纱之后,传来一句恼怒不已的怒斥:“滚出去!”
“……”
孟欢顿时停下脚步。
声音比起成年后深水般的沉稳磁性,此时带了一点少年意气和不成熟,声音里蕴含极致的暴躁,的确是蔺泊舟声音无疑。
孟欢:“我——”
“滚!”又是嘶声的咆哮。
暴戾之中,似乎又有些虚弱。
少年蔺泊舟身影坐在棋秤旁,一席素白绣着暗纹的内袍,袍袖垂坠及地,乌黑长发让一支玉簪束着,未及冠,身姿已经出落得高挑挺拔了,只是暗地里,那肩头似乎还没有那么宽厚。
他半垂着眼,一条雪白的绸带从鼻梁滑落,是他眼疾时遮光的带子,因出了力怒声,肩头起伏不定。
孟欢讷讷:“夫君……”
少年蔺泊舟附过身,袖中抄起一把锋利的匕首,面朝孟欢的方向怒声:“再不闭嘴,本世子把你舌头割下来!”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孟欢一脸的欢呼雀跃^v^,变成了委屈巴巴TvT,梦境中蔺泊舟十五岁并不认识自己,态度恶劣,情有可原。可他实在太凶,尤其这雪白银亮的刀锋,再加上蔺泊舟的为人,孟欢真相信再不闭嘴会被他一刀噶掉舌头。
孟欢转头往外跑,拉了拉后沮丧地转过身。
“门被锁住了,我暂时出不去。”
都不敢看蔺泊舟的脸,孟欢连忙把自己盘腿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捂着脸:“我保证不发出声音……”
蔺泊舟眼疾复发,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内心狂躁焦虑,对任何人都没有耐心,对世界充满仇恨,这时候,任何侵入世界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尖锐紧绷的神经断裂,陷入暴怒的状态当中。
这时候,蔺泊舟只想自己静静。
哪怕只有十五岁,也相当吓人。
孟欢态度配合,蔺泊舟平静了,垂头坐在竹席。他身旁放着一口没动的午膳,早膳也没吃,中午时换下去了,午膳放着,也冷的浮出了油脂。
房间里砸了些东西,陆续有下人收拾过,毯子留存着一丁点儿剐蹭的痕迹。蔺泊舟坐在棋秤前,指间夹着一枚棋子,腕骨瘦削,迟迟没有落下去。
……棋局浓雾弥漫,棋路举步维艰。
蔺泊舟眉头紧锁,唇色苍白,手指缓慢抚摸棋盘的一道道刻痕。
孟欢屁股挨冷冰冰的地板,咬紧手指一直没发出声,直到天色越来越晚,蔺泊舟那枚棋子落了下去,他摸索茶碗。
没摸到,孟欢终于站起身。
“我来。”
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见蔺泊舟坐着没有阻拦,孟欢心情总算放轻松了一点点,走到他面前倒茶,把水杯塞到他手掌。
蔺泊舟没发出声音,喝了一口。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孟欢在他眼里就是个闲杂人等。
孟欢看他喝水,留意到桌上这把威胁割舌头的匕首,偷偷伸手握住后连忙大步往窗边跑:“刀子我先替你藏起来,太危险了,万一划伤自己怎么办……”
说完一路小跑到窗户旁,直接将匕首丢了出去,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蔺泊舟抬起下颌,面朝他的方向,气氛有些诡异的寂静。
孟欢舔唇,紧张得不行,生怕蔺泊舟暴起把自己掐死。而门外听到屋内动静的小厮,开门将药和晚餐送到门口,低声叮嘱:“记得服侍世子爷用膳!”
说完,又把门紧紧关住。
孟欢和蔺泊舟面对面望了一会儿,喉头滚了滚,端着门口的药汤和晚膳,慢慢朝蔺泊舟的桌子旁走。
他不敢走得太近,到一半时问:“吃饭吗?”
十五岁的蔺泊舟,少年意气,眉眼俊美,那一股子的倔意,被伤害后竖起的尖刺,让孟欢心口有些发软。
孟欢苦口婆心:“吃点儿?早午饭都没吃……再不吃对身体不好。”
蔺泊舟声音冷漠:“东西放下,你回你角落里蹲着,不许发出声音。”
“……”
孟欢启了启唇,郁闷地想回到那块地板,可忍不住低声嘀咕:“我肚子还饿呢……”
声音委屈巴巴的。
蔺泊舟似是对他的话讶异,微抬起下颌。
蔺泊舟十五岁,不算小了,他长大以后母妃私底下问过几次纳妾,给蔺家添丁的事,不过蔺泊舟声气不好,母妃也一直作罢,今天塞进来这个,他心里何尝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区区娈童嬖人,怎么敢对他撒娇放嗲?
蔺泊舟冷漠:“饿了,就饿着。”
“……”
少年和成年,判若两人。
“那我就饿着叭。”
孟欢蹲回了他那块地,默默托下巴看蔺泊舟。
房间里没有点灯,天色越暗,屋子里快什么都看不清了。
孟欢现在可不敢说话,换成长大的蔺泊舟,孟欢跳到天上去都不怕。可现在的蔺泊舟不认识他,性格还不成熟,暴躁起来就是个大魔王,说不定就跟古代的恶霸少爷一样,惹毛了还揍人呢。
孟欢挺害怕,可看蔺泊舟年纪小,又忍不住疼惜,鼓起勇气说:“你把药汤喝了,饭不吃也没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蔺泊舟侧头,面朝他的方向。
以为他又要炸了,孟欢有点儿紧张:“怎么……”
蔺泊舟端起药碗。
孟欢松了口气,以为蔺泊舟会听话喝掉时,他却微微倾手,对着孟欢将药汤倾倒,黄汤泼洒了一地。
药汤的苦腥味弥漫开来。
阴影里,蔺泊舟启唇,蔺泊舟启唇,话里恶意蔓延。
“不喝。”
“……”
孟欢唇瓣微动,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气氛。
他看着地上稀里糊涂的药汤。
蔺泊舟心情不快,就是在故意释放恶意,整间屋子里没有别的人,那他的危险全都指向自己。
就算想避开,也避开不了了。
孟欢抿唇,看着眼前十五岁的少年。
他本来还顾及蔺泊舟心态不好,好像没那么多顾及了,在蔺泊舟身旁坐下,打开食盒。
备的双人份。
孟欢分开筷子夹了一筷肥热鱼肉:“要不要吃点东西?”
蔺泊舟:“开始招人烦了?”
“……”
孟欢不知道该说什么,把鱼塞到嘴里。
蔺泊舟之所以这么对他说话,原因很简单,自己对他来说就是个伺候他睡觉的下人,出卖色相那种,身份非常不堪。
孟欢决定和他拉近关系。他眸子明亮,尝试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蔺泊舟:“?”
说得有点儿害羞,也没什么底气,但孟欢还是认真说:“我是你将来的妻子。”
蔺泊舟半垂下眼睫,安静了片刻。
阴影落在他的眉骨,显得少年整张脸像浸在水中,阴冷无比。
他响起一声无情的冷笑:“哪座山里买来的野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服侍本世子睡一觉,能当上世子妃?”
“……”
说得对,娈童和嬖人只是老爷少爷们陪床的工具,确实当不了正妻。
当初立孟欢为妃为后,也引起了微词,只不过都被蔺泊舟压了下来。
自己骂自己是吧?孟欢看他这嘴硬死犟的样子,不生气,还忍不住好笑:“行吧,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反正你以后被我迷的要死。”
“……”
蔺泊舟再转向了他这边。
他听不明白孟欢在说什么妖言,但一句句往他身上砸,让他感觉被冒犯,甚至一时到了有点儿意外的程度。
他往常眼疾复发来一个打一个,没人来忤逆他的性子,可现在母妃到底塞了个什么人进来,这么没规矩!要不是匕首被丢出去了,蔺泊舟真的会把他舌头割掉。
孟欢再夹了筷肥而不腻的五花肉:“真的不饿吗?”
饭菜的香味窜入鼻尖。
蔺泊舟浑身不舒服,没心情吃饭,可这会儿肚子也是真的饿了。
他拉不下脸吃饭,一时没说话,孟欢托着肉小口塞到自己嘴里:“那我吃了哦。”
他听到少年小口咀嚼肉肉的声音,喉头满足的吞咽:“好吃。”
“……”
蔺泊舟眉头紧皱,神色阴沉地望着孟欢的方向。
王室的规矩森严,哪怕蔺泊舟单独处于这座静室,坐姿也端正,心里也全是戒律。
奴仆怎么敢在主人面前动筷子?
这么没规矩,等放出门去,非要狠狠打他几板子。蔺泊舟咬牙思索时,耳畔再响起少年带笑的声音:“世子爷,熏鹅耶,尝一筷子吧?”
蔺泊舟闭着眼,没吭声。
孟欢托着筷子往前,说话时,身上微浅的香气也浮过来,说话乖乖软软的:“世子爷,尝尝?可好吃了。”
蔺泊舟没有喜好娈童的习惯,更与女子保持距离,身旁少年的声调和气味与他躁烈野性的兄弟们不同,干净清新还好闻,虽然看不见,却会让他下意识联想到那些俊美秀气,耳颈白皙,腰肢纤瘦的少年。
和兄弟相处时,蔺泊舟从不会觉得不惯。
可听到这样的声音,便让他下意识想保持与女子见面时的距离和疏远。
“轻浮。”
蔺泊舟评价了一句后,侧头。
“……”
孟欢疑惑,“你为什么骂我。”
他费解地看着蔺泊舟,还托着肉:“我喂你吃饭,你骂我轻浮?你以后可喜欢我喂你吃东西了。”
蔺泊舟忍无可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
一转念,想想,蔺泊舟现在毕竟是少年时。
不过,他难道不应该把自己当朋友?怎么会对朋友骂“轻浮”二字?
孟欢忍不住笑了,双目明亮:“世子爷端雅知礼,光风霁月,没想到喜欢男孩子呀?还喜欢白白净净,香香暖暖的男孩子对不对?”
边说,孟欢边笑着朝他靠近。
少年身上,让蔺泊舟跟火烧了似的热意也靠近。
蔺泊舟唇瓣扯了一下,神色在爆发和压抑的边缘游走。他咬得牙齿咯咯响:“胡说八道!”
蔺泊舟是个端庄人,虽然后来进化成了表面端庄,但孟欢开开玩笑,不是故意惹他生气,连忙道歉:“我说笑的,我就是想问你吃不吃熏鹅,可好吃了。我看你今天饿了一整天,肯定胃里不舒服,要是病的更重就不好了。吃点儿嘛?”
少年一口一个担心害怕,声音还清澈干净,气息拂过蔺泊舟的耳畔,像有羽毛搔着耳心。
蔺泊舟往旁边躲了一下,神色极度不自在,道:“走开。”
“……”
这句话就让孟欢有一点儿不舒服了。
他看着少年躲避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不死心地嘀嘀咕咕:“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
蔺泊舟眉头紧锁。
孟欢张望着杏眼看他:“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是你将来的妻子,你很喜欢我。”
奇怪。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开始说话,蔺泊舟还沉浸在阴郁当中,而孟欢声气小,声音软,虽然嘀嘀咕咕让人失去耐心,但没到不耐烦的地步。
蔺泊舟袖中的手指攥紧,他不是对人事一无所知的年纪,听见娶妻二字便会羞赧,可这人却两次三番在他耳边说什么“妻子”“喜欢”。
蔺泊舟耳后微红:“别胡说了。”
“谁胡说啦?”孟欢仔细看蔺泊舟,他第一次发现,少年时还有傲娇属性。
“你好冷漠哦,夫君……”
孟欢没忍住再向他靠近。
他穿了一身质地薄透的青衫,手腕撑着席面身子前倾,想看蔺泊舟的脸。
耳颈的热风浮起微香,送了过去。
大宗士族男子多好熏香,孟欢也熏一款淡淡的香,可在别人眼中是淡雅,在他身上让体温烘暖,清浅旖旎,气味总是让清甜诱人许多。
他声音也不重,可蔺泊舟闻到了那靠近的气息,却蹙眉,再偏过了头。
距离近,白绸覆住的双眼近在咫尺。
孟欢轻声:“夫君。”
蔺泊舟无奈至极:“你又乱叫什么?”
十五岁,不是十二岁,孟欢说:“王妃送我给你,进了这门,我就是世子爷的人了,叫声夫君怎么了?”
蔺泊舟雪白的袍子让他攥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他咬紧牙关:“门开了就送你走,本世子可没碰你。”
孟欢不依:“那不行,我进这门就是世子爷的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是你妻子,你是我夫君,碰没碰我我都是你的人。”
蔺泊舟喉头滚了滚,似乎无言以对。他自小管教严正,母妃更是对他控制欲极强,哪里听过这种浮言浪语,偶尔路过烟花柳巷都蹙眉离去。此时孟欢黏着他叫夫君,明明无理,可却还是并不觉得想掐死他,只觉得恼怒不已。
蔺泊舟闭目:“算了,不想和你这个没规矩的人说话。”
“你才——”
孟欢嘀咕,蔺泊舟以为对方要顶嘴,那更坐实了对方没规矩。可眼前,像是落下了一片羽毛,什么东西轻轻停在他的眼睫。
极其轻盈,像是雨露落到树叶。
孟欢的注意力被其他东西吸引。
“夫君,眼睛疼不疼?”
猝然之间,蔺泊舟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脊梁,脑子里霎时陷入空白,肢体几乎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等他意识恢复时,手掌心里狠狠地攥着什么,纤细的东西,他听到了桌案被打翻的动静,还有伏在身上,轻轻折腾,小猫一样的细弱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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