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黍燕之讽(2/2)
李景隆胸膛剧烈起伏,他强抑着内心澎湃的情绪,声音低沉而冷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停止攻门,待我部署。”
在盛怒之下,他猛地抬手,“咔嚓”一声,腰间那块稀世珍宝的玉佩被他硬生生捏碎,碎玉碴刺破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瞬间融入尘土之中。然而,他却毫无知觉,心中只有嫉妒与愤恨。
瞿能久未收到李景隆的命令,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烈。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胜利,满心愤恨,自己与将士们浴血奋战,眼见胜利在望,却因这莫名的拖延而停滞不前。正愤懑间,他瞥见粮车旁黍米与燕窝混作一团的荒唐景象,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刹那间,他双眼暴睁,眼眶四周的血丝迅速扩散,脸上肌肉不受控地微微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脑海中尽是那些渎职官员的丑恶嘴脸,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
然而,这熊熊怒火,须臾之间,便被冷酷的现实无情扑灭,化为无尽的慨叹。瞿能心中满是苦楚,他深知,军队内部的腐败已然根深蒂固,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缠绕,积重难返。如今身陷战场,局势恰似汹涌澎湃的波涛,瞬息万变。自己虽身负将帅之责,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既无法依据局势主动出击,亦无权彻查整治军中乱象。
他宛如一座雕塑般伫立原地,目光茫然地凝视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场景,陡然发出一声饱含愤恨与无奈的长叹。那声长叹,裹挟着满心的委屈与不甘,消散在这弥漫着硝烟与绝望的战场上,却终究难以抒发。
子夜,刺耳的鸣金声在郑村坝营地猛然响起,撕裂了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战场。这声音恰似来自地狱的丧钟,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中回响,提前宣告了这场战役的败局。
战场局势如脱缰之马般逐渐失控,李景隆在帅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慌乱。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眉头紧蹙成一团,脑海中如乱麻般纷乱,却再也想不出任何破局之法。恐惧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完全吞没,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李景隆心里明白,若任由局势如此发展,全军覆没只是转瞬之事。
此时,战场上的粮车不知何时燃起熊熊大火,橘红色的火焰在狂风中狂舞,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李景隆的帅旗也在火舌的吞噬下,缓缓卷曲,最终化为一团漆黑的灰烬,飘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李景隆凝视着那已化为灰烬的帅旗,眼神空洞且绝望,心中深知此役已无转机。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内心,所有的羞耻感都被抛诸脑后,他已无暇顾及身为将领的尊严。
夜幕深沉,墨色的浓云如铅块般沉重地压向大地,漆黑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李景隆神情恍惚,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威风,脚步踉跄、慌不择路。他既无心整顿那军心涣散、如散沙般的军队,也无暇部署任何防御工事,只是匆忙地向几个亲随使了个眼色,便狼狈不堪地朝营外奔去,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惨。
刹那间,整个营地陷入一片混乱,士兵们四处逃窜,呼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在这混乱不堪的场景中,大量辎重被遗弃在原地。堆积如山的粮草、锋利崭新的兵器、整齐排列的营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仿佛是这场战争失败的无声见证。
未几,燕军如汹涌的潮水般涌入南军营地。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辎重,士兵们先是惊愕片刻,随即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前燕军在漫长的征战中,常常为粮草匮乏而忧心忡忡,甚至屡次陷入断粮的绝境,士兵们饥肠辘辘,士气低落,战斗力也大打折扣。如今,这些缴获的粮草足以支撑大军许久,极大地充实了军资,为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燕军士兵们人人面露喜色,他们深知,这些粮草是他们继续征战的坚实保障,让他们在这场艰难的靖难之役中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战场上,兵败的士兵们丢盔弃甲,犹如惊弓之鸟般仓惶逃窜。他们的身形在夜色中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且孤立无援,似乎随时都会被黑暗无情吞噬。每个人的面庞都充斥着恐惧与绝望,那是对战争失利的畏惧,对前途未卜的绝望。
他们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踏在泥泞的土地上,靴底沾满了混杂着血水的污泥。若是凑近端详,就会发现,黏附在靴底的不单是血泥,还有从德州大营账簿撕下的残页。泥水持续侵蚀着纸张,使其变得软烂不堪,上面“凤穿牡丹嫁衣”这一荒谬支出条目依然清晰可见,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它显得如此突兀,荒诞不经。
伴随士兵惊惶的脚步,残页被深深踩进郑村坝冰冷坚硬的土里。这“凤穿牡丹嫁衣”在战争接近尾声时以一种荒诞的姿态现身,成为战争失败的嘲讽注脚,讥讽着背后的腐朽,也为历史增添了一丝黑色幽默。